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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爸爸的車票,是用加班三十八次換來的
- 第7章 媽媽的行李箱里,裝著半件沒織完的毛衣
- 第6章 叔叔的鏡頭從不拍“完美小孩”
第1章 小滿想唱歌,可沒人聽見她
清晨的陽光透過走廊的玻璃窗,在光潔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新世紀幼兒園的排練現場,空氣中彌漫著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興奮和期待。
文藝匯演的最終節目單,如同一張金色的榜文,張貼在公告欄最顯眼的位置。
一群孩子像快樂的小麻雀,擠在公告欄前,踮著腳尖,伸長了脖子尋找自己的名字。
“我在這兒!我是小天鵝舞團的!”
“媽媽!我能上臺表演打鼓了!”
歡呼聲此起彼伏,唯獨蘇小滿被隔在人群最外圍。
她小小的身子努力向前探,目光急切地在“獨唱類節目”那一欄里搜尋,一遍,又一遍。
沒有。
她的名字,不在那里。
那份灼熱的期待,仿佛瞬間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連指尖都變得冰涼。
她下意識地低頭,兩只小手死死攥住了洗得發白的小書包帶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昨夜奶奶那一聲壓抑的嘆息,又在耳邊響起:“你爸……又沒接電話。”
這句話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撬開了記憶的閘門。
屬于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如決堤的潮水,洶涌而來。
她不是真正的五歲孩童蘇小滿,她的靈魂來自一個二十八歲的音樂教師,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她在無盡的黑暗中醒來,卻發現自己被困在這具幼小的軀體里。
原身那鋪天蓋地的孤獨感,瞬間將她吞噬。
被母親“拋棄”的困惑,父親常年不歸的冷漠,奶奶佝僂著背、卻無力支撐起這個家的沉重……所有情緒層層疊疊壓上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想唱歌,她想站在舞臺上,她想讓那個只存在于電話里的爸爸,和那個只存在于模糊照片里的媽媽,能看到她。
哪怕只有一次。
胸口悶得發疼,蘇小滿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
就在這時,她的腦海深處,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咔噠”聲,像是一座塵封已久的古老圖書館,緩緩開啟了它厚重的大門。
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片無垠的精神空間,一排排看不到盡頭的巨大書架拔地而起。
緊接著,書架上的書籍化作一片片黑膠唱片,緩緩浮現,旋轉。
《萬疆》、《萱草花》、《明天會更好》……無數熟悉的旋律化作一道道看得見的光,在她腦中靜靜流淌。
這是她的金手指——前世記憶中那個浩瀚無垠的經典音樂數據庫。
在她最絕望、最渴望的時候,悄然激活了。
午休時間,教師辦公室里氣氛有些凝重。
“張園長,不是我不給蘇小滿機會。”李婉婷老師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堅決,她將一份評估報告放在園長桌上,“您看,這是她近半年的觀察記錄。語言發育遲緩,幾乎從不主動參與集體活動。讓她上臺獨唱,風險太大了。”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去年大班那個特殊兒童干預班的孩子,就是因為在匯演上出了狀況,導致我們整個班級的年終評分被拉低了整整一截。我為這次匯演準備了三個月,不能讓所有孩子的努力都白費。”
張園長眉頭緊鎖,揉了揉太陽穴,顯得有些為難:“可是……她奶奶昨天下午,為了這件事,來我辦公室求了三次。老人家的眼淚,我實在是……”
“教育公平,不是靠憐憫和同情來實現的。”李婉婷打斷了她的話,語氣里透著一股近乎冷酷的現實,“我們要對節目的質量負責,更要對臺下所有家長負責。他們要看的是一場精彩的演出,不是一個孩子的個人冒險。”
與此同時,蘇小滿正獨自坐在教室的角落積木區,周圍是其他孩子午睡的安靜呼吸聲。
她沒有睡,只是默默地用積木堆著一座不成形的小房子。
一個怯生生的小身影湊了過來,是班上同樣不太愛說話的陳小舟。
他手里拿著一塊紅色的積木,結結巴巴地小聲問:“蘇……蘇小滿,我……我可……可以……和……和你一起搭城堡嗎?”
蘇小滿抬起頭,看著他真誠又緊張的眼睛,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有人主動靠近她。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輕輕地點了點頭。
就在陳小舟露出驚喜的笑容,準備將紅色積木當作城堡的塔尖放上去時,李婉婷老師走了過來。
她的聲音很溫和,動作卻不容置疑。
“小舟,午睡時間要好好休息哦。”她微笑著,卻不由分說地牽起了陳小舟的手,“還有,別總陪著小滿玩,你要多和大家一起融合,這樣才能更快進步。”
陳小舟被拉走了,他回頭看著蘇小滿,眼神里滿是不舍和困惑。
蘇小滿沒有看他,只是低著頭,看著那塊被他留在地上的紅色積木,那抹紅色,刺眼得讓她心頭發酸。
下午,匯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在禮堂進行。
后臺亂作一團,孩子們換著閃閃發亮的演出服,老師們忙著給她們化妝、整理道具。
蘇小滿被生活老師告知,“你的節目取消了,不用準備演出服裝了。”
她抱著自己的小書包,默默地蹲在最角落的換衣間簾子后面,這里堆滿了雜物,沒有人會注意到她。
外面的歡聲笑語,襯得她這里的寂靜格外刺骨。
委屈、不甘、還有那份成年人靈魂深處的不屈,像巖漿一樣在胸腔里翻滾。
她閉上眼睛,試圖隔絕這一切。
就在這時,腦海中的音樂圖書館自動翻開了一頁。
《萬疆》那大氣磅礴的旋律,沒有一絲預兆地自動播放起來。
前世在音樂教室里,她手把手教學生們練習氣息、尋找共鳴的畫面,一幀幀閃過。
鬼使神差地,她張開了小嘴,模仿著記憶中的發聲方式,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極輕極柔地哼出了第一句。
“紅日升在東方,其道也大光……”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清澈的山泉,瞬間破開了后臺的嘈雜。
那是一種超越了年齡的純凈,帶著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滄桑和力量,空靈,干凈,仿佛能洗滌人的靈魂。
正在不遠處拖地的保潔阿姨猛地停下了動作,有些茫然地四處張望,是誰在唱歌?
隔壁舞蹈班的帶隊老師正要催促學生,聽到這歌聲也忍不住探頭過來,臉上寫滿了驚艷。
換衣間的簾子被輕輕掀開一角,林深站在陰影里,高大的身影幾乎凝固。
他是來接蘇小滿放學的,卻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
他的手機早已下意識地開啟了錄像模式,鏡頭死死地對準了那個蹲在角落里的小小身影。
他從未聽過如此純凈的童聲,更未曾料到,這首磅礴的家國之歌,從一個五歲孩子的口中唱出,竟藏著一個孩子對破碎家庭最深切的呼喚。
“……我何以我,何為我,以華夏,顯鋒芒……”
蘇小滿依舊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細若蚊吶的聲音呢喃著,像是在對誰訴說:“我想唱給爸爸媽媽聽……他們……他們好久沒有一起看過我表演了。”
這一句,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林深的心上。
當晚,林深的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電腦屏幕的光照亮他通紅的眼眶。
他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那段視頻,小滿那句無助的呢喃,反復在他耳邊回響。
他不是什么專業的經紀人,此刻,他只是一個心疼侄女的“叔叔”。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蘇小滿父母離異的真相:那個所謂的“拋棄”了孩子的母親,是被前夫誤會出軌,在百口莫辯之下被逼凈身出戶;那個看似冷漠的父親,則是在極致的痛苦和固執中,用沉默懲罰著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
他更清楚,蘇小滿這個孩子,如果再這樣沉默下去,她那剛剛燃起一點光亮的靈魂,可能就真的要徹底熄滅了。
凌晨兩點,林深將那段視頻剪輯出最精華的十五秒,沒有加任何濾鏡和特效,只配上了一行簡單的文字:“這是我侄女,五歲。幼兒園的舞臺很大,但今天,沒有人給她一個位置。可她說,她只是想唱歌給爸爸媽媽聽。”
他沒有買任何熱門話題,沒有找一個水軍,只是在發布時,順手@了一個本地小有名氣的教育資訊號。
做完這一切,他疲憊地靠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夜色,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然而,互聯網的發酵速度,遠超他的想象。
三個小時后,這條視頻的播放量突破了百萬。
彈幕如雪花般刷滿了整個屏幕。
“天籟之音!這個幼兒園的老師是聾了嗎?”
“聽最后那句‘想唱給爸爸媽媽聽’,我一個大男人直接破防了!”
“救救這個孩子!誰能忍心剝奪這樣一個孩子唱歌的權利!”
“幼兒園剝奪兒童表演權”這個話題,以一種蠻橫的姿態,在清晨五點,沖上了同城熱搜第一。
緊接著,省級媒體轉發,教育局官方賬號下涌入了成千上萬的質問。
一場關于“兒童表達權”的專項督查,在天亮之前,緊急啟動。
次日清晨,新世紀幼兒園門口被長槍短炮的記者圍得水泄不通。
張園長臉色鐵青地召開緊急會議,李婉婷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的手機里,全是鋪天蓋地的指責和謾罵,“冷血教師”、“功利化教育”的標簽像烙鐵一樣燙在她的心上。
林深被保安攔在幼兒園門外,面對無數閃光燈和話筒,他異常冷靜,聲音沉穩而有力:“我不是來炒作的。我是她叔叔。如果說,讓一個想唱歌的孩子,能有機會被她的父母聽到,這也叫炒作的話,那我請求全世界,都來‘炒’一下這個快要被遺忘的孩子。”
鏡頭切到他挺直的脊背,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里,沒有一絲退意。
園內,蘇小滿穿著那條洗舊了的連衣裙,安靜地坐在教室里,對外面的滔天風暴一無所知。
她只看到李婉婷老師推門走了進來,臉色蒼白,眼神復雜。
李老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聲音干澀地開口:“蘇小滿……文藝匯演……園長說,可以給你補一個節目。”
蘇小滿猛地抬起頭,那雙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遲疑,隨即,一點微弱卻堅定的光芒,緩緩亮了起來。
她的手指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仿佛還能回響昨夜,自己從喉嚨里唱出的第一個動人音符。
而在她無人知曉的精神世界里,那座宏偉的“音樂圖書館”書頁無聲翻動,下一首歌的旋律,已經靜靜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萱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