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還想看病？等讓你姐死去吧！”男人粗魯的聲音將她驚醒。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潮濕泥土、朽木和淡淡霉味的氣息。

這里是……哪里？

凌曦的神智有片刻的恍惚。她最后的記憶，是師尊那張冰冷無波的臉，和拔劍時他袖中那只微微顫抖的手。

她動了動念頭，試圖催動神念，探查四周。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生，她的修為徹底消失了！

第一次有無力感淹沒了這位曾經的天界戰神。

就在這時，茅屋那扇用木板拼接的、關不嚴實的門，被“吱呀”一聲，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瘦小的身影，端著一個豁了口的陶碗，小心翼翼地探了進來。

他看到床上的人睜著眼睛，那雙因營養不良而顯得過分大的眼睛里，瞬間迸發出了驚喜的光芒。

“姐姐！你醒了？”

他快步跑了過來，將手中的陶碗舉到她面前，聲音怯生生的，帶著一絲喜悅的顫抖。

一陣不屬于她的記憶，毫無預兆地、洶涌地沖入了她的腦中。

一段屬于這具凡人身軀的、同樣名為“凌曦”的少女的記憶。

前幾日，錢三踹門蠻橫地搶走了他們家僅剩的半袋米。

弟弟凌明哭著去搶，卻被他一腳踹開，小小的身子撞在桌角，半天爬不起來。

看著空蕩蕩的米缸和面黃肌瘦的弟弟，這具身體的原主只能翻出家里僅存的幾個銅板，想冒雨出門換點吃的。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走遠，錢三又獰笑著堵住去路。

糾纏間，少女被重重推搡，倒入泥濘冰冷的雨水中，在她哀求中錢三攥著銅錢揚長而去。

渾身濕透的她，僅存的力氣隨體溫耗盡。當夜，高燒如毒蛇噬咬，她在無邊黑暗與絕望中耗盡最后一口氣。

凌曦感受到了這具身體里殘留的對錢三的恐懼，對饑餓的恐懼，無法守護弟弟的至深絕望……

雖然她尚未清楚自己為何會復生在這具同名少女的身上，但是作為占據其身體的代價，她決定幫這對可憐的姐弟除掉那個叫錢三的男人。

“姐姐？”

“你快喝點粥......喝了就有力氣了。”

凌曦的目光，落在了那只陶碗里。那碗清可見底的米湯，也不知道是凌明從哪找到的。

那碗米湯被舉到了眼前，碗沿的豁口像一道丑陋的傷疤。湯水渾濁，清可見底，幾粒煮爛的米花在其中沉浮，散發出一股寡淡而又微腥的氣息。

這就是凡人的食物？

凌曦的神魂深處，泛起一絲近乎生理性的厭惡。她記憶中的瓊漿玉液，是采集九天晨露、融匯星辰精華釀造而成，入口即化為最精純的靈氣。而眼前這碗東西，只能被稱作泔水。

腹中那股屬于凡人的、卑微的灼燒感卻在叫囂著，提醒她，這具無用的軀殼需要它。

在男孩那雙充滿期盼的、干凈得有些愚蠢的眼睛注視下，她艱難地撐起半個身子，后背靠在冰冷潮濕的墻壁上。她機械地接過那只粗糙的陶碗，碗的觸感讓她想起了昆侖墟最底層用來研磨礦石的石臼。

她將碗湊到嘴邊，沒有品嘗的欲望，只是像完成任務一樣，將那溫熱的液體灌入喉嚨。

“咳……咳咳咳！”

虛弱的身體背叛了她高傲的意志。劇烈的嗆咳讓她整個人蜷縮起來，肺部傳來火辣辣的疼痛。這種失控感，讓她感到一陣暴躁。

“姐姐！你慢點！”

男孩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只瘦弱的小手隨即拍在了她的背上。那動作笨拙而又輕微，卻像一種黏膩的蛛絲，試圖將她與這個凡俗的世界纏繞在一起。

一股莫名的煩躁感從凌曦心底升起。她下意識地想要側身躲開那只手，想要將這個弱小的、只會用哭泣和擔憂來表達情緒的生物推開。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尤其是一個凡人幼崽的。

她面無表情地推開男孩的手，自己直起身子，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將那碗米湯喝完。整個過程，她沒有再看凌明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個端來“燃料”的仆從。

一碗米湯下肚，腹中的饑餓感稍稍緩解，但屋內的濕冷卻愈發刺骨。角落里那個簡陋的火塘中，僅剩的幾點火星在寒風中明滅不定，隨時都會熄滅。

必須要有火。

凌曦看向火塘，神念如本能般一動，一個最基礎的“引火訣”法印在她的神魂中瞬間成型。

然而，空空如也。

天地靈氣對她的呼喚毫無反應。她就像一個被奪走了所有兵刃的將軍，空有百萬兵法，卻連一把匕首也無法握住。

這種無力感，讓她心中的煩躁愈發熾盛。

她冷著臉，轉向了另一種更原始、也更讓她感到屈辱的方式。

她記得，這具身體的記憶里，有關于“火石”的用法。

她走到墻角，從一堆潮濕的柴火中，翻出了那幾塊黑色的、不起眼的石頭。她學著記憶中的樣子，將一些干草湊到火塘邊，然后拿起兩塊火石，開始笨拙地敲擊。

“鐺……鐺……”

清脆的敲擊聲在安靜的茅屋里響起，顯得格外刺耳。

“我，凌曦！曾一槍裂天，神力足以擊碎星辰！如今卻連一塊凡石都敲不燃？！”

可笑！

更可笑的是，她又失敗了。

她一次又一次地調整角度和力度，迸出的火星卻總是在落上干草之前便已熄滅。她那屬于戰神的、對力道妙到毫巔的控制力，在這件最簡單的凡俗小事上，遭遇了徹底的潰敗。

“姐姐，要這樣。”

凌明怯生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似乎是被姐姐那陰沉的臉色嚇到了，但還是鼓起勇氣，撿起兩塊石頭，做了一個示范。

凌曦沒有理他，只是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失敗的動作。

終于，在一聲格外用力的敲擊下，一簇稍大的火星濺出，點燃了干草。但隨之升起的，卻不是溫暖的火焰，而是一股夾雜著水汽的、嗆人的濃煙！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