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漆黑。

她的身體掙了掙——被綁住了，手腳都是麻木的，沒有什么知覺。

視覺和觸覺都極度遲鈍的情況下，思維的活躍有時候是最清晰的。同樣，聽覺也是。

顧盼聽到了許多雜亂無章的呼吸聲，有的呼吸聲沉重而拖沓，有的則很平穩。也就是說，有的人已經醒了過來，大致發現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但他們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講話；而有些人則沒有，他們還沉浸在深度睡眠中，說是昏迷大概更為恰當。

在呼吸聲之外，有輕微的轟鳴聲。像是飛機飛行時發出的那種聲音——顧盼一年在飛機上的時間超過一百個小時，這種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媽媽？”

她小聲地、近乎耳語地低聲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她。

顧盼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昏過去之前，她正帶著媽媽在機場候機。

從N城飛往M城的飛機，一年到頭都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好不容易換了登機牌，卻在等待飛機的時候，突然遭遇了停電。

所有的燈光，瞬間熄滅，有的燈管還由于電路的瞬間暫停而發出了噼啪的火花聲。幾乎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原本燈火通明的機場失去了所有的光明。

人的眼睛在從光亮驟然進入到黑暗中的時候，會有一個極為短暫的失明期，所有的人都慌亂了起來，有人大聲呼喊著機場工作人員，但機場除了乘客們一頭霧水的喊人聲之外，并沒有任何一名工作人員出來解釋情況。

機場遭遇這樣大規模的停電？不太可能吧。

顧盼拼命回想著自己昏過去之前的景象，卻發現除了好像還停留在眼前的一瞬熾熱白光轉瞬暗淡的圖景之外，她根本想不起來發生了什么事。

但事實是，她現在確定以及肯定，自己正被捆在一架飛行中的飛機上。連熟悉的耳膜臌脹的情況都一模一樣。

而且，媽媽不在自己身邊。

顧盼抿著嘴唇，拼命地眨著眼睛，想盡快讓自己的眼睛適應這一片黑暗，但緊接著，她就覺得一片絕望。

黑暗中要想看清東西，必須要有光源。

但現在……連一絲燈光都沒有。她跟瞎子沒有什么區別。

可這時候，忽然有一只冰涼的手，摸上了顧盼的臉。

顧盼的身體一抽，條件反射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腦門上的血管都在跳動，驚駭地尖叫：“誰？”

她的聲音好像在一片黑暗死寂中的機艙里引起了短暫的波動，但緊接著這股由急促呼吸聲組成的波瀾就淡了下去。

一個聽不出男女的聲音好像輕笑了一聲，拍了拍她動彈不得的臉頰，手指是異乎尋常的冰涼。

“到時間了。已經有一百個人醒了過來，也就是說……”

燈光忽然大亮，顧盼毫無防備地接觸到了耀目的燈光，幾乎是一瞬間她就閉上了眼睛，流下了受到強光刺激之后不受控制的眼淚。

“歡迎來到，新世界！”

那個聲音極為高亢地宣布完這個消息之后，“咔噠”一聲，機艙的門忽然就這么在幾千米的高空中被打開了。

顧盼的臉被忽然涌進來的寒風吹的發疼，她終于適應了機艙內的燈光之后，第一反應就是抬起眼睛來找媽媽，但除了發現自己被固定在座椅上之外，根本沒有找到媽媽到底在哪里。

一個一身白T恤，穿著作戰褲的男人背對著他們站著，好像剛剛的聲音就是由他發出來的一樣。

身邊的人都是陌生而相似的面孔。有醒著的，也有依舊昏迷著的。

臉容各不一樣，但醒來的那些人……他們臉上的恐懼之色都是一樣的。

“新世界？”

顧盼身后忽然響起了一個女人崩潰的聲音：“什么新世界？我老公呢？你們這是要把我們帶到哪里去？”

顧盼看見原本背對著他們的男人忽然轉過身來，站在機艙盡頭看著他們這些被固定住了手腳的乘客，臉上戴著一張空白的面具，不清楚他的五官，聲音也很奇怪，好像是柔聲中又帶著些新奇和愉悅一般，開了口。

“38號，你不愿意前往新世界嗎？”

顧盼回不了頭，頭皮發麻地注視著這個男人。

身后那個女人歇斯底里地叫喊了起來：“我不去！我要找我老公！你們這是往M城去的飛機嗎？我要投訴你們，你懂不懂？”

男人臉上的那張只有三個孔洞的面具詭異地注視著他們這些醒來的人。

“那么，我們只好等下一位醒來的幸運兒，補上38號的位置了。”

他的聲音好像有些遺憾一般，微微彎了彎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顧盼還沒有來得及看到發生了什么，就聽見了一聲好像被猛然拋出去、絕望而驚恐的尖叫聲。

他，他是把這個38號，直接丟下飛機了嗎？

顧盼的手指冰涼，她坐在三個座位的中間。她左邊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大叔還在昏迷著，沒有任何反應；但她右手邊的年輕男孩子，臉色卻已經白的像是金紙一樣了。

顧盼艱難地微微把頭在繩索的束縛在轉了一轉，用余光看著面如金紙的年輕男孩子，從嗓子眼里迸出一句話來：“這到底是什么……”

男孩子恐懼地搖了搖頭，他的動作同樣艱難，轉動頭顱的時候就要牽動胸前的繩子，一不小心就會喘不過氣來。

站在機艙盡頭的男人看了看手表。

這時候，顧盼身邊的大叔忽然微弱地呻吟了一聲。

他好像漸漸被涌入機艙的冷空氣吹醒了，皺著眉頭，瞇著眼睛，好像在適應眼前的燈光，猶疑著喃喃地開口：“這是什么地方？風怎么這么大？”

戴著白色面具的男人用一種極為愉悅的語調嘆了口氣。

“新的38號已經蘇醒。那么，是時候向你們介紹一下，我們的新世界了……”

大叔好像慌亂了起來，他發現自己被繩索固定在了座位上，一邊瘋狂掙扎，一邊低聲咒罵著：“綁票？搶劫飛機？”

顧盼緊緊皺著眉，她怕這個男人也將這個大叔丟出飛機，可她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小聲提醒大叔：“你先別說話，聽他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