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著頭，孫曉川并沒有勇氣去看桌上的另外幾個長輩，他也沒有可以揣摩他們的心思，但大致的一些想法，也就那樣吧。

　　大姑爺大概在想，唉，怎么一到大考就沒發揮好呢。

　　大姑大概在想，高級中學也不錯了，再努力爭取高二進強化班吧。

　　奶奶仍然一直念叨些什么，可是孫曉川并沒有去聽，他的腦子已經很亂了，只想把頭塞到個安靜的地方靜一靜。

　　爺爺…不知道爺爺到底在想什么。

　　“小川啊，考的還不錯了，你記住大姑爺一句話，寧為鳳頭，不為…不對。嗯……”剛喝過一場，可能腦子不大清楚了。看著他眼神迷離的模樣，孫曉川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

　　“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我明白。”孫曉川還是很認真的看著大姑爺說出了這句話。

　　可雞終是雞，鳳終是鳳啊。這些話，孫曉川已經沒有勇氣說出口了，他明白以自己對學習投入的精力，最后考這個分數老天沒有委屈他什么。他把頭埋得更低了，不論眼眶有多紅，都不能讓別人看到吧。

　　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也沒辦法了。已成定局的事，又能如何掙扎。

　　……

　　不咸不淡的聊了很多，從曾經的學習聊到今后打算，從孫曉川聊到孫曉川的同學，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在刻意讓孫曉川淡化已經過去的事，這便是長輩的細心嗎，孫曉川心里對大姑爺的尊敬又深了一層。

　　想到小時候所有人都讓著、忍著孫曉川，只有大姑爺有意無意的教他堅強教他成長，不會有人一帆風順的，只有自己足夠堅強才能在這世上堅持下去。這便是孫曉川委屈了多少次慢慢悟出來的道理，不論是尊敬也好還是畏懼也罷，大姑爺一直在他心里是不能開玩笑的嚴肅形象。這份敬重不同于對自己的父親，父親的地位無可替代。盡管已經讓他們家從老到小受盡折磨，盡管自己已經受到懲罰，但家里的支柱倒下，這些年對這個家的影響可想而知吧。

　　孫曉川想著如果這時候父母在身邊會說些什么話，父親可能會對他的失望不加掩飾，但是依然會給予鼓勵吧。至于媽媽，媽媽一定會鼓勵我的。孫曉川心里沒有猶豫，可想到這些心里又禁不住一陣難過，怎么就不能再爭氣一點呢？

　　不得不接受這些了，耳邊是長輩們各人不斷的自言自語著，當然，對象都是孫曉川，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用兩只耳朵聽四個人的話了。眼神更茫然了。

　　“好了，我知道了！”忍不住的，誰都忍不住的，他從來沒有乖乖的受訓一言不發。

　　“我先去睡覺了。”沒有去看長輩們的反應，更沒有用余光去瞥，甚至耳朵可能也自動屏蔽外界的一切了。孫曉川開了房間門，才意識到大人們此刻都一言不發了，頓了頓，睡吧別想了。

　　我已經不能再退了啊。

　　無力的癱軟在床上，孫曉川萬念俱空，哭也哭夠了，前路也看不清，后路沒有，剩下的不過是一間屋子，一張床，一個什么也不愿去想的他。

　　還能怎么懦弱呢，都失去了。

　　曾經最寵溺自己的兩個人，在監獄。曾經無比驕傲的成績，如今不過如此。曾經無話不談的她，從某天起不再親密，從今天起，再也不會怎么聯系了吧。

　　我還剩什么呢。

　　“老子到家了，你丫明天必須出來見我！”電話里還是熟悉的聲音，鄭小文沒有因為自己的成功就忽視兄弟的失落。他明白孫曉川這時候非常需要他，非常非常，或者說非他不可。兩兄弟從沒有聊過家庭的事但是互相知根知底的他們，從來不需要多言。孫曉川會有將近十幾年的時間沒有父母陪伴，而隔了兩代的爺爺奶奶也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自己的乖孫。只有他，這個臭氣相投的兄弟，無人可替。

　　孫曉川聽著電話里故作平常的聲音，想到曾經跟兄弟一起上課一起回家的日子，又要忍不住哭出來，一個男孩多愁善感到如此地步可怎么辦才好。

　　“哦，你爸媽現在可以稍微管你管的松點了吧！”孫曉川不想去談自己，沒什么可談的，安慰的話聽的多了。

　　“放屁，剛剛我出門他們還把我一說呢。”鄭小文永遠是刀子嘴，跟自己兄弟在一塊別說同學，父母也會吐槽。這個少年人大有噴盡世間不平事的沖動。但也正因如此孫曉川才能和他做這么多年的兄弟，從來不需要掩飾。我就是我，你看到的我。

　　“那明天見吧。我先睡了。”腦子里想到很多，但是孫曉川說出來的也就如此平淡的一句話。

　　“行吧。”無需多言。

　　可能不會有人能在此刻聽到孫曉川多說些什么，哪怕是最好的兄弟，哪怕是那個陪伴他度過最難熬的光陰的女孩子，孫曉川從不腹黑，這與那個女孩的擇偶標準大不相同。腹黑，穩重，學霸，想到此處孫曉川都不禁莞爾一笑。可能真的不是命中注定的人喔。

　　奈何這小子多愁善感啊，看不得這世界的黑暗，一看到或者一想到自己受不了的人或事心情可能就很快喪了起來，黛玉可有他矯情？

　　打開某音樂軟件，也不理會外面會不會聽到，吼兩嗓子吧。

　　“死了都要愛愛，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啊啊——”孫曉川善于唱歌，可如果信聽到他此刻唱的，估計得氣的退出歌壇吧。全當是為自己尋開心了。

　　俞敏洪說過，“你不努力，永遠不會有人對你公平，只有你努力了，有了資源，有了話語權之后，你才可能為自己爭得公平的機會。”這句話一直在孫曉川的本子上，每當他迷茫不想努力都會翻出來看看，這個天秤座的顏控對公平有近乎別扭的執念。

　　他不僅僅想要為自己爭得公平，為社會爭得公平是他一直堅持的目標，他一直默默為此努力著，可是好像并沒有對別人說過，這是他心里的一個夢，今晚這個夢，可能讓他覺得，離他更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