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位正襟危坐的青年沉吟片刻，眉頭緊皺，“本還不知魏祗究竟是何意，現(xiàn)在又出禁地這事，究竟何方勢力在蠢蠢欲動？”
“離老不必多愁，”左三位的一尖嘴猴腮的老者抬起了眼，他的聲音尖銳又刺耳，似是受損了的磁帶，漆黑的三角眼中目光銳利，“老夫早已派鬼衛(wèi)嚴(yán)密包圍了禁地，且個個都裝配了新型收錄儀，稍等片刻便可見傳回的影像一探究竟。”話語里帶著點(diǎn)邀功的意味。
“震老有心了。”離長老微微點(diǎn)頭，眉頭舒展了些，不再多言。
大殿中央還懸浮著些許未散盡的光點(diǎn)，是播放收錄儀傳回影像的載體，他們剛剛在此看過了那枚植入孟婆體內(nèi)的收錄儀傳回的影像。孟婆體內(nèi)的那枚收錄儀雖然屬于較早研發(fā)出來的一代，但錄下的影像的音質(zhì)畫質(zhì)已是不錯，關(guān)鍵的突破點(diǎn)是能瞞過鬼王的耳目。不過作為院中研發(fā)部的艮部從未對收錄儀這款監(jiān)察法器滿意過，收錄儀的體積已一代代的從小盒縮小到了細(xì)繩的程度，最近艮部倒是開始關(guān)注起怎么實現(xiàn)在魂體中置換收錄儀。
“新型收錄儀，那個更似蟲子的法器？”白發(fā)少年卻是嗤笑出了聲。
此話一出，只見右三位上的一白胡子胖碩男子立刻挺身，橫眉瞪眼，“巽長老！”
“艮長老？”少年漫不經(jīng)心地歪來頭。
“我這新研發(fā)的收錄儀或許是狀若小蟲，但它的小型使它比上一代更能潛藏進(jìn)魂體體中的任意隨機(jī)處，甚至能隨著筋脈隨時悄無聲息地變換潛藏位置，可以說是更難以被發(fā)覺、徹底銷毀的法器！而且里面用到的技術(shù)——”
“行了行了，”少年趕緊打斷他，用小指掏了掏耳朵，臉上一副受不了了的表情，“這些你都說過多少遍了，耳朵都聽出繭子了，知道你研究的東西厲害，行嗎？”
“但巽長老你似乎還輕視著我的研究成果！”艮長老吹胡子瞪眼，“這可是就算是成神境界的人恐怕也難以鎖定其位置的法器！”
坐于右一位是一道貌岸然的長者，正是作為眾長老之首的乾一長老，聽著這話微微皺眉。
成神境界是近幾千年仙界新定義出來的一個修為境界，雖然如今冥界已潛移默化地普遍接納了這個定義，但在一些老派鬼的心中這還是有些不倫不類。現(xiàn)世間認(rèn)證的進(jìn)入了所謂成神境界的強(qiáng)者也不過兩人，一是當(dāng)今仙皇罡天仙祖，另一個便是魏祗。罡天仙祖是通過達(dá)成了仙界定義的成神條件而得到的世人認(rèn)可，而至于魏祗，由于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戰(zhàn)重創(chuàng)罡天仙祖，也就眾所默認(rèn)了。
“我有嗎？”巽長老擺出一臉無辜的模樣，“我不過是剛剛說時笑了一聲，艮長老該不會就玻璃心到覺得我有嘲笑你的這個收什么儀吧？”
“你！”艮長老臉上橫肉直抖了抖，明明是中了暗傷的感覺可硬是抓不住這廝的破綻，一時氣血攻心憋得他臉色漲紅。
“巽五。”乾長老沉聲道。他的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算是警告。
巽長老做作地咳了幾聲，翹著腿雖沒放下，但至少身子正了些。
離長老也乜了少年一眼，平心與艮長老道，“巽長老便是如此頑劣，艮長老你也是知道的，何必與他計較。”
艮長老瞪著眼，胸脯幾個上下才把肥碩的身子重塞回椅子里，扭頭到一邊，不說話了。
“依我看，這不管是哪方勢力，我們也不必多想，我們都得不到的東西，難道他們還能有辦法了？”左二位的一妖嬈女子瞥了眾人一眼，陰陽怪氣地冷笑了一聲。
“但此次魏祗的態(tài)度可疑，”乾長老沉色道，“以往不論我等手段如何，他都未如此盛怒過，可見此勢力應(yīng)是有異。”
“用了個白日就是盛怒了？這有什么，”巽長老還沒老實點(diǎn)就又嗤笑了起來，支起頭插嘴道，“老乾啊，你難道不覺得這魏小子是自打出了關(guān)就不對勁了？說不定他就是閑得沒事干耍個玩玩呢。”
乾長老沉下了臉，“荒誕不經(jīng)。”
“巽長老之言也不是不無道理。其態(tài)度雖如此，但也未必是盛怒，”離長老沉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或許是魏祗自導(dǎo)自演、聲東擊西，以除去薛臨月？”
幾長老眼神交錯，彼此眼中都頗有認(rèn)同的意味。
“薛臨月啊……”想到這人，巽長老不覺勾起了唇，“以前我說什么來著，這薛丫頭就是個不停事兒的，瞧瞧她都這幅境地了還能給整出個花來，從煉獄淵里扔出個人來。這花一般人想整還整不出來……說起來薛丫頭被打入淵下幾百年了來著？”
“哪里幾百年……都、都一千多年了，”坐于巽長老一旁的束發(fā)瘦弱少年快速瞄了眾人幾眼，才顫巍巍地接著道，“但我覺得……沒這么簡單吧？魏祗如果只是想除掉薛臨月……沒必要背著我們吧，還使出了白日……他以前把她打入煉獄淵下也沒有怎么的……”
“哦，”巽長老聳了聳肩，滿不在乎的模樣，“說不定他有什么需要下大功夫來背著我們的理由呢。”
于八長老座下的百人悄聲議論著。不過對于長老們，這悄聲在他們耳中也沒小聲到哪里，若是想聽，便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是有那種說法嗎？薛臨月當(dāng)初是因為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才受罰的，現(xiàn)在薛臨月這么高調(diào)鬧事，魏祗肯定會擔(dān)心生變，所以要趕緊防著我們將她滅口，免得我們?nèi)ド罹克降字懒耸裁础@便能說得過去了！”
“若這么說的話，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說當(dāng)年薛臨月是因為得知了能拿捏魏祗七寸的秘密，所以被打下煉獄淵？”
“我還記得當(dāng)時魏祗那小子那個動了怒的樣子，整個人都瘋魔了似的……”
“若說魏小子有那種分量的秘密，也就是那禁地石門后的東西了吧？”
細(xì)碎的議論聲中，巽長老輕飄飄地落下一句話。
四座卻是霎時一靜，噤若寒蟬。
無人敢提及禁地石門，因為在明面上他們不得對石門后的東西有半分肖想。
“怎么都不說了？我可說錯了什么，還是裝聽不懂呢？接著聊啊，”巽長老抬起銀眸，瘆然一笑，露出了兩側(cè)尖銳的虎牙，“現(xiàn)在還裝什么裝，你們個個不都動了不少腦筋了？這魏小子才閉關(guān)多久，瞧瞧那石門被你們又摧殘成什么樣了。”
“呵。”那妖媚女子低眸擺弄了下鉛朱色的長尖指甲，冷笑了一聲。
眾人冷汗津津，個個埋頭作啞巴。這時候若是說話，但凡說什么都是不宜。
“若此舉并非混淆視聽，”乾長老皺著眉開口，顯然仍不認(rèn)同是針對薛臨月的假設(shè)，“為何薛臨月剛使伎倆，就有人膽敢硬闖禁地，這難道是巧合。”明明是問句，他卻說得如陳述句般篤定，似是已包含了答案。
“若是如此……”瘦弱少年嘴唇顫了顫，“也許薛臨月當(dāng)初得到的……現(xiàn)在設(shè)法送出了煉獄淵的……是石門的鑰匙……”
此話一出，只聽一片倒吸冷氣聲。
“要是薛臨月得到的真的是鑰匙，還真的帶了出來……”震長老臉色陰沉。
“但或許石門后并無什么，畢竟誰也不知魏祗造出這石山石門的意圖，”離長老臉色同樣不好，但還是試圖開口，“他將其設(shè)為禁地，或許只是吸引我們注意力的噱頭。”
“山是他法力凝化出來的，門是他一刀一鑿雕出來的，”嬌嬈女子冷笑了一聲，“若說是為我們而做的噱頭，那可真是下血本的噱頭，就沒見得他有多把我們放在眼里過。”
“但或許是為藏好‘那個’而設(shè)的噱頭？”離長老沉吟道，“若是為藏好‘那個’，此程度于他而言便算不得什么。”
“老夫這數(shù)千年間早就命鬼衛(wèi)將冥界掘地了三尺又三尺，卻是未能發(fā)現(xiàn)‘那個’的一點(diǎn)影子，如今待查的只剩這所謂的禁地。若這是噱頭，”震長老目光凌冽，咧嘴一笑，笑里看不出喜怒，“既然魏祗都有能耐把‘那個’藏得這么好了，何必再費(fèi)心做這個噱頭？”
離長老沉默無言。
一旁的巽長老也不知從哪里變出了一把瓜子，跟看戲似的看著這局面嗑起了瓜子，口中還直嘖道，“這些你們都吵吵過多少回了，你們是真記性不好還是真不厭其煩啊？還不如想辦法搞開那石門瞅瞅里面到底有沒有。”
離長老乜來一眼，巽長老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
乾長老板著臉看過來，巽長老不由一噎，趕忙拉來身旁兌長老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來來老弟，一起一起。”
“這、這……”兌長老被猝不及防地塞一手瓜子，驚慌失措地連忙雙手捧好，瞟了眼巽長老又瞟了眼乾長老，縮了縮脖子，不知所措了。
“……”乾長老沉沉地盯了兩人一眼，“小點(diǎn)聲。”這便算是默許了。
一聽這話，巽長老立馬儼乎其然地坐直點(diǎn)頭，還乖巧地又作了個靜音的法術(shù)，好像是老實得不得了。可仔細(xì)看去，他心里那點(diǎn)得意的小心思全被斂下的眼神出賣了——幸好他反應(yīng)快拉上了小六，老乾可是最疼小六，出了事只要能拉上小六，那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