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熾熱。
窒息。
他爬出破碎的黑暗，滿目是無盡的猙獰業火。
燃盡了痛斥悲鳴，染紅了一片夜。
他用力在火中爬行，十指斷折，皮開肉綻，一條路血紅得瘆人。
一切覆滅在了漫山業火下，除了他。
只剩下充耳的燒灼聲，和模糊了視野、分不清是火是血的紅。
“……”
嘈亂中卻似乎有誰在喚著什么。
“魏……”
誰在喚著他的名字。
……
“魏祗？”
堪堪回神，他循聲轉過了眸，眸色黑沉得可怖。
只是在即將與她的眼眸對上時，所有的黑沉被重新壓制了回去，只剩下了那抹淺淡的漫不經心。
“你在看什么？這么入迷？叫你好幾遍都聽不到？”安琪諾奇怪地看了看他，看了看前面攔路的漫漫火海，又看了看他，一臉的莫名其妙。
就這橘紅色的大眾顏色的火有什么稀奇的？
他們走了不久就來到了這里，這里似乎是更接近陣眼了，不僅地上裂縫更多了，這些裂縫還不像那些外圍的地縫那樣只是冒出白氣，而是噴出一股股的火舌，遠看就像是一片連綿不斷的火海，把他們攔在了這里。
而這鬼不知道突然怎么了，看著這片火就看入神了，還迷迷愣愣的。
“……”魏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倏地輕嘆一口氣，“罷了，諒你無知。”
安琪諾：？
見她要還嘴，魏祗似笑非笑地道，“這是業火，聽說過嗎？”
安琪諾沉默一瞬，終究老實搖頭。
“想知道嗎？”他順勢循循誘道。
安琪諾：“……”說實話沒什么興趣，但也不是不可以給個面子聽聽。
想著，安琪諾掏了掏耳朵，擺出一副饒有興趣洗耳恭聽的樣子。
魏祗卻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這副模樣，似是看透了她，撇去了目光，“不想聽就算了。”
掩藏于身后的指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虛空。
安琪諾：“……”
安琪諾面無表情：“不管它是什么火，現在它這么一大片在這里燒著，我們怎么——”然而還沒說完，她就看到一股股火舌就像是被什么從上至下給生生壓滅了一般，瞬間一股股火被壓進了地縫里熄滅得無影無蹤。
一眨眼功夫，地還是那個裂得粉碎的地，然而一丁點火星都看不到了。
安琪諾目瞪口呆，“怎、怎么這就沒了？”這么突然？
“因為是業火。”魏祗慢條斯理地道，看她的眼神里似是帶了幾分“少見多怪”的戲謔。
安琪諾：“……”哦。
比起和這只鬼斗嘴，她發現了更有吸引力的東西。
火舌消失殆盡后，地上一堆被火勢遮住的器物都顯露了出來，大到一尊方鼎，小到一枚戒指，零零散散，看著數量不少。
“這些是什么？”安琪諾好奇地撿起一枚小扳指打量起來，這么小的東西竟然能僥幸沒掉進地縫里真不容易。
不過，這么多寶貝從火中變了出來……難道這片火實際上是像集寶盆一樣？聚寶火？
安琪諾看得兩眼發光。
“這些，是被煉化了的人的遺物。”某鬼的聲音不咸不淡。
某女臉色一僵。
某鬼好笑地瞧她一眼，似是怕她沒聽懂，還好心地補充起來，“那些人啊，血肉魂魄都化沒了，隨身物品煉不化的，便都剩在了這。”
安琪諾：“……”下一秒立即撒手把扳指扔了出去。
魏祗眸里擒笑，倒是不甚在意的樣子，邊飄邊拾起一個兩個物件，隨手抖抖便又抖出了一堆兩堆奇奇怪怪的東西來打量一番，似乎是在里面找著什么。這一堆堆的東西里有像是正常的日常用品的東西，有奇形怪狀的花草標本，有像是報紙的紙張，有……
嗯？等等？
安琪諾一愣，也忘了害怕，從堆成小山的雜物里抽出來了一張紙。看似是紙的質感，實際上拿在手里，手感上更像是塑料。
上面是類似于她印象里的報刊的印刷，密密麻麻的字還有配彩圖，標題是板板正正的幾個大字：“鬼王現世，奉支衰敗”。
鬼王……
安琪諾有些困惑地蹙了蹙眉。對這個詞，她莫名感覺有點熟悉，就好像她在哪里聽誰說起過似的，可一時又想不大起來。
標題下面是張大圖，配的字是“首張現任鬼王相片！冒生命危險拍攝到的珍貴鬼王全身照”。圖上是一座冒著濃煙的山，山體上空有一個圈，明顯是畫上去的，還在一旁有個其放大了的圖，標注說是鬼王。
安琪諾努力睜大眼睛使勁看。
只見圈出來的放大版里好像確實有一個極其模糊的小黑點。
然而即便是使勁地看這個放大的黑點也很難分辨出這個黑點的形狀。
安琪諾：“……”她差點以為這就是誰拿筆點上的一個點。冒死拍下的鬼王全身照？就這？鬼王原來是個球？
但放大版黑點旁的“鬼王”二字上被狠狠戳下了不少針眼，這張紙很可能是用來泄憤的，似乎這張紙先前的所有者對鬼王有著深仇大恨。
“……”算了，她信了，鬼王怕不是個黑球。
接著往下看一大段文字，有些字句語法上讀不清楚，但大部分還是可理解的。大意說是鬼王來了仙界，打打殺殺還放火，一把火把仙界奉支主支所在的歲星山給燒了，奉支就徹底完蛋了，導致人界遭殃……
鬼王還能到仙界？奉支？奉支出事了人界跟著遭殃？
安琪諾看得是一頭霧水，太過專注以至于都沒察覺魏祗什么時候返了回來，靜靜飄立在她的一旁。
他沉默垂眸，眸色漆黑仿佛浸了墨。
掃過紙上的內容，他轉而凝視起她的面部表情，黑幽的眸里讀不出一絲情緒。
須臾，他蒼白瘦長的手徐徐抬起，緩緩地貼近她脆弱的后頸……
“魏祗？”安琪諾轉頭，才驚覺身旁某鬼的存在。
她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幽邃黑眸。
“……”他呼吸輕淺了一瞬。
只是安琪諾一門心思在這紙上，沒發覺哪里不對勁，忙把手中紙推到他眼前，“你看看這個！你不是鬼嗎？你知不知道這是在講什么？”頓時一個問號接著一個問號冒出來，唧唧喳喳個不停。
“……”魏祗垂眸直視著她明亮閃爍的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那雙沉寂黑眸里終是隨之牽動，不受控地沾染出了點點笑意，卻微不可查一閃即逝。
可惜。他在心底呢喃。
“能不能一個一個問？”魏祗微不可查地一嘆，打斷了她的話，似是略感頭疼，那蒼白的手順勢而自然地收回扶在了額上。
安琪諾沒察覺到半分異樣，只是苦惱于先問哪個，考慮了一番才決定了按出現在紙上的順序問，“鬼王是什么？”
“萬鬼之王。”他淡聲道，眸色古井無波。
萬鬼之王？慕小仙女說的仙皇還萬仙之首呢。
她突然來了興趣，“那鬼王和仙皇誰更厲害？”
“自然是鬼王。”
“你別是因為自己是鬼就偏袒你們鬼王吧？”安琪諾狐疑地看他。
魏祗淡淡睨了她一眼，指尖點了點報道，不答反問，“鬼王在仙界為所欲為，仙皇怎么不制裁他？”
安琪諾一時愣然。
“因為太弱了，還不知茍縮在哪個陰暗骯臟的角落里。”魏祗低低地笑了一聲，語氣輕慢得仿佛在說一個盡人皆知的事情。
安琪諾：“……”拋開這句話的內容，就這語氣，她差點就信了。
仙界之皇，萬仙之首，怎么也是君臨天下那樣的啊。到了這只鬼的口中就成了個這形象……她果然不該對問鬼這種問題，不，或許是對問這只鬼這種問題抱有期待。
魏祗眼尾挑起，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信？”
安琪諾：廢話。
安琪諾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改口道，“……其實你說得稍微不離譜點我也就信了。”
魏祗鳳眸一愣，突的像是被逗樂了似得笑了起來。
安琪諾：“……”說實話她是愈發覺得跟不上這只鬼的腦回路了。
“不信算了，”魏祗收了收笑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勾唇道，“畢竟鬼王就是個球。”
安琪諾：？！
“鬼魂千奇百怪奇形怪狀的，就算是個球也沒什么好奇怪的。”他一本正經道，神色看似坦然。
安琪諾有些發呆。
……所以吳芝畫風那么清奇，這鬼畫風還算是正常，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所以鬼王真是個球？
然而還沒等她凌亂反應過來，見他就要飄走。
“啊等等，我還沒問完呢！奉支是什么？還有——”
魏祗輕嘆一聲，眸中溢出一絲無奈，“邊走邊說，好嗎？”
“也不是不行……啊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