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商行出來,茵茵嘰嘰喳喳說著小姐真厲害,做出來的香水,又好看又好用更好聞,那些富太太小姐們爭著搶著要。
她執(zhí)著傘,雪中漫步在街頭,雪飄如絮,她一襲碧色衣裳,伸出芊芊細手接著飄落的雪花。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站在珠江飯店三樓窗口的一男子望著底下逐漸走近的她,不由想起來這句詩。
忽得,唐皖瓊抬起頭,向上望去
四目相對,唐皖瓊愣住,茵茵以為淋到了她。趕忙又把傘向她那邊傾斜。
遮住了她的視線,她趕忙推開,再次抬頭望去,已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宛如從未出現(xiàn)。
幾步小跑,忽然頓住,那男子就站在了她的面前,黑色西服,立體的五官,英挺的劍眉,幽暗深邃的眸子像暈不開的墨,只見他微微彎唇竟有些惑人。
他并未打傘,就那樣款款而來,唐皖瓊看著他,恍如隔世。
他先開了口:“看小姐雪中漫步,雖別有一番趣味,但天氣寒冷,還是早些回家才是。”
唐皖瓊眼眶微紅:“是,天寒地凍,是該早些回家。”
她想起也是在這下雪的天氣,他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尸體,被士兵抬回了家,卻再也不會溫柔的撫著她的臉,對她說“別怕,我在”。
他不明白這個女子為什么看著他會眼眶泛紅,他的心中竟也微微抽痛。
“我看小姐穿的單薄,我的車也剛好在此,不知可否送小姐一程。”他想,他的確動了壞心思,竟想把她帶回家。
茵茵滿臉戒備的看著他,指了指旁邊:“我家車子就在旁邊侯著,我家小姐也只是想雪中走走而已,就不勞先生您大駕。”
“原是如此,這位小姐,鄙人姓閻,喚璟譽,很想和小姐認識一番。”說話時,眼睛是一眨不眨的看著唐皖瓊。
她噗嗤一笑,艷若驕陽,伸出手:“你好,我是唐皖瓊,我家車子好像壞了,那就勞煩先生送我一程。”
“小姐!”茵茵看著好好的車子,有些震驚的喚她。
唐皖瓊把傘推向她:“茵茵,去吧,坐老何的車,放心,我不會有什么事的。”
閻璟譽喚飯店的侍者把車開了過來,打開車門,護著唐皖瓊坐了進去。
茵茵看車子啟動趕忙上車,讓老何追上去。
唐皖瓊扭頭直直的看著正在開車的閻璟譽,她沒想到她去了碼頭那么久都沒遇到的人,今天就這樣見到了。
閻璟譽耳朵微微泛紅,扭頭看了看了她一眼:“不怕我是個壞人把你抓走嗎,就這樣上了個陌生男人的車。”
唐皖瓊笑問:“你會嗎,閻少帥?”
閻璟譽一瞬間眼神凌烈:“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看到了你后座的衣服,上邊能看出來軍銜的。”唐皖瓊說完,閻璟譽并不相信她說的話
唐皖瓊打開手包,從里邊拿出一張報紙,折痕明顯,并不是當下的最新日期的:“我見過你,在報上。”
閻璟譽看了眼她指著的那張黑白照片,照片上,他神采飛揚,那是他被授軍銜時的照片。他訝異,那是三年前的報道了,那時的他才剛滿19歲,報道剛出沒流出多久就被撤回了,沒想到,她這里竟然會有一份。
“那會兒,你才多大啊,怎么感興趣,買了這么一份報道,我記得好像這份報道只在北平發(fā)出了。”閻璟譽雖對她很有好感,可她處處都是迷,謹慎占了上風。
唐皖瓊重新折好:“那會,我在北平,機緣巧合買了這份報紙,三年前,我十四歲。”
“三年前,十四歲?現(xiàn)在是十七歲?”唐皖瓊沒想到他的腦回路清奇的在這里,點了點頭:“怎么,我不像十七歲?”
“看出來你很小,沒想到這么小。”閻璟譽有些為自己剛剛產生的齷齪思想感到慚愧。
“所以,大叔,想聽故事嗎?”不等他答開始緩緩敘來“那年,女孩剛滿十八歲回了國,她從小就喜歡的少年要和她退婚。從小被寵愛,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人怎么可能忍下這口氣,她不懂什么是愛,只知道喜歡便要得到,把少年的家攪得天翻地覆。
再后來,出現(xiàn)了個特別優(yōu)秀的兒郎,他對女孩動了心,日日陪在女孩身邊,可女孩總也看不到他。”唐皖瓊停住:“知道后來怎么樣了嗎?”
閻璟譽還在為那聲‘大叔’有所介懷,卻還是捧場的問:“他們在一起了嗎?”
“后來,女孩悔悟了,她記得很清楚,那也是個下雪天,因為她,耽誤了少年郎見他心愛之人的最后一面,他的心上人一尸兩命。少年郎瘋了,他剃了頭,皈依佛門,此生誰也不見。
那天晚上,特別冷,她不知道她該去哪里,恍惚間她竟到了被她一次次拒絕的男子的家。
可她怎么喊,那男子都沒出現(xiàn),家里的管家說他三個月前已經離開了,她才想起,男子三個月前就告訴她要去戰(zhàn)場,她記得的,離別那天,她也不知怎么會偷偷躲了起來,看著行軍隊伍越走越遠,女孩哭了。
她呆坐在他的臥室許久,起身回家的時候,他的手下抬來了一具尸體,他們說那是他們少帥。
白色的布蓋著他的身體,她看著垂下來的手,手腕上戴著她送給他的手鏈,可怎么會呢?她明明記得,他說永遠不會離開她的。他給女孩留了封信,要她替他好好活著,可憑什么呀,她記得男子為她簪花,為她做飯,逗她開心,為她挨了一次次的傷,一次次護她周全,不知不覺,竟然到處都是他的身影。
他死了,死在了她愛上他的時候。”唐皖瓊搖了搖頭。
“想聽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嗎?”唐皖瓊看向他。
閻璟譽聽著她故事的一聲聲的少帥,只覺渾身發(fā)寒,卻又為二人的感情感到唏噓。聽到唐皖瓊問他,他頷了頷首,表示繼續(xù)說下去。
“謝謝你,送我回家,下次有緣再見時,我給你講接下來的故事。”可唐皖瓊徑直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原來不知不覺間,車已經開到了她家。
看著她被傭人迎進了家,看著她消失的身影,仿佛置身于其中。他從那故事中緩過神來,只覺凄涼。
那日過后,不久,已是除夕
沉睡著的唐皖瓊被身邊傳來的淅淅索索的聲音逐漸吵醒,她被驚醒,睜開雙眼,她床邊蹲著一個人,瞪大了雙眼看著她,她失聲尖叫。
虞寧平連忙捂著她的嘴:“小祖宗,你叫什么,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都是女的,你身上有的我也有。”
唐皖瓊等看清是她,把她的手拍開:“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的,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虞寧平掀開她的被子,鉆了進去:“我剛回來就來找你了,我夠意思吧,誰跟你一樣,從法國說走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那里,整天被叔叔批評教育。”
唐皖瓊嘲笑般看著她:“誰讓你不好好學習的,整天只知道交朋友,舅舅批評你不應該嘛。”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歡那些長的好看,總不能辜負他們對我一片真情。”虞寧平不以為然
“你和威廉怎么樣了?”唐皖瓊問。
“早分了,現(xiàn)在是大衛(wèi)。”
唐皖瓊對她豎起拇指,她難以想象,上輩子的柳南舟是怎么讓虞寧平對他死心塌地的。
她起身,掀起被子:“舅舅是不是也回來了?”
“不然呢,他就差給我銬上手銬,把我押回來了。”虞寧平憤怒不平。
“說真的,阿瓊啊,你當年怎么就突然那么愛學習了,又是學法,又是學什么香水研發(fā),還都學的那么厲害,害得我,活在你的陰影里,被叔叔對比,顯得我一無是處。要不是我們感情深厚,我定要把你視為眼中釘?shù)摹!庇輰幤揭а狼旋X的看著她。
唐皖瓊挑眉戲謔的看她:“從小到大我就比你聰明,你不服啊,不服憋著。”
虞寧平作勢伸手掐她。
唐皖瓊不理她,走進衣帽間,換衣服。她知道,虞寧平的性子從來都是只記別人的好。
她曾經是多么寒她的心,才讓她寧愿背井離鄉(xiāng)也要遠離她,不過,她想不通的是,她所認識的虞寧平是怎么也不會輕易離開她的,此事也好生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