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厭沙因為吃苦耐勞、加速前進,商隊已經走出不短的路程。回望走過的路,山重水復,那些在路上的經歷,變得有些遙遠,如夢似幻,誠如隔世。一條路連接一條路,天下道路眾多,路途交織成網。路網上,日日夜夜走著形形色色的人。雖然道路眾多,可白厭沙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經商之路。白厭沙是一名商人,做遠途的買賣,為的是糊口。行商至此,商隊疲憊,有馬在不斷打著響鼻,仿佛在抱怨什么。
路遠天寒,四處的風景幽遠明麗動人。白厭沙在一塊巨大的凹凸有致的巖石上坐下來,其他人都席地而坐,有些馬臥了下來。他們需要休息,不能沒日沒夜地走,不懂休息的人就不懂走路。還有,除了商旅途中的休息,他們還要欣賞風景。不光人欣賞風景,馬也要欣賞風景。停下來,看看周圍的風景。如果哪里風景比較好,白厭沙就看風景的紋理,看風景的色彩,他把風景的一切細節都銘記于心。
在白厭沙幼年的時候,曾見過皇帝。他見到的是唐朝的皇帝,他見到的是唐玄宗李隆基。他還見過楊貴妃。當時一群人馬慌張向前,不久,楊貴妃就死了。那個時候白厭沙根本不知道從他面前跑過去的一群人馬是什么東西,當時他太小。幼小的白厭沙,見到花,不認識花,見到草,不認識草。那個時候的白厭沙,花花草草對他來說太深奧了。
白厭沙坐在商隊前面的石頭上,回想幼年時光。那時白厭沙出生沒幾個月,整日被母親抱著,走街串巷。母親像賣小孩兒一樣與鄰居談話,白厭沙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么,他擔心自己會被賣給別人。當然,他的親生母親也會把他放到搖籃里,那個時候他可以仰面看到好看的屋頂。天下最好看的屋頂是搖籃上的屋頂。
白厭沙疲憊的身軀在巨大的巖石上得到很好的休息,他面前的風景真的能醉他的心,他醉心風景,不忍離去。他不知道自己前世是什么,他猜他的前世可能是一塊鵝卵石,小小的,圓潤圓潤的,見遍了山川湖海的光澤,受遍了溪水山嵐的溫度,因而導致他今生今世對自然風光如此迷戀。
白厭沙已經不畫畫了,但他喜歡看風景,自然界的風景就是畫,他百看不厭。當云從山頭掠過,白厭沙看到了動態的風景。他每一個坐下來看的風景都不錯,換句話說,那些風景,每一處,都值得坐下來看。
商隊里,有人靠著樹干入睡。有人干脆靠在馬身上,睡著了。與馬共同入睡,說不定人和馬會做相同的夢。其實,除了人和馬,貨物也需要休息。貨在馬背上晃悠久了,容易磕壞碰碎,需要停下來休息,緩一緩。讓貨物休息可確保貨物的完整性。
所以休息是一個很好的事情。人休息,馬休息,貨休息,大家都休息。
商隊繼續朝著中原的方向行進,本該炎熱無比的季節,在這個區域卻涼爽無比。地面是博大的,人在大地上只是一個點,這個點可以感受炎熱,可以感受涼爽,當然,也可以感受其他。世間每個人都是一個點,白厭沙也不例外。有的人單調、無聊,這個點毫無趣味可言。白厭沙開始感知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他這個點可以四處移動,可按照心情進行各種有趣的事情,因而他的生活有萬千種可能。感知到這一點,是白厭沙經歷過許多地方才產生的。世間的生活不是千篇一律的,而是多種多樣的。生活本身就是可以拓展的,只是許多人礙于眼前事物,困步不前。白厭沙聽衛靈說起過,衛靈想要過旅行生活,他不愛定在一個地方。可衛靈是一名富商,他是商業上的皇帝,他有自己的商業帝國。皇帝不可以說不當就不當,皇帝有責任,以天下為己任,為百姓謀幸福。白厭沙的生活狀態是衛靈羨慕的,而衛靈的生活狀態是白厭沙敬仰的。在天下眾多的生活中,有的生活有趣,有的生活悲慘。生下來怎么活,是白厭沙經常思考的問題。
白厭沙在漫長的商旅途中,不斷走路,走著走著,看見有人在結婚,舉行婚禮,走著走著,看見有人在哭泣,舉行葬禮。他在同一個空間能看見截然相反的兩種事物。走著走著,看見一個少婦抱著一個嬰兒,嬰兒在稀奇地看著這個世界。走著走著,看見三五個小孩兒,蹲在地上玩石子兒。走著走著,看見幾個少年在河里游泳。走著走著,看見幾個老人在屋前坐著曬太陽,他們手中的拐棍樸素老舊。時間在推進,長河攜帶泥沙奔涌向前,時間推進,人在世間哭哭笑笑,時間在推進,世界演繹出繽紛模樣。
經過艱苦的旅程,他們離中原已經很近了。在其他國家購買的各種廉價貨品,帶到中原,會有很好的銷路。那些貨物滿足一個國家中很多人的生活所需,當它們到達一個新的國家,又會滿足這個區域很多人的生活所需。人的生活很多時候離不開商品,白厭沙像是一只忙碌的蜜蜂,他在勤勞地運送貨物。在這些馱運的貨物中,白厭沙最喜歡的要數香料了。各種香料,各種氣味,嘗起來有各種味道。這些香料種類極多,做菜時用,無論是素菜還是葷菜,都有適合的香料。香料是菜品的靈魂。
在商旅途中,白厭沙還遇見當地村民用本土果子釀制的各種果酒,他不由地想起白龍島的果酒店,不禁傷感起來。白厭沙買了一些路途中的果酒,放到馬背上的貨袋中。以前,他可能因為性格中的弱點沒有經營好果酒店,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認為,在他身上存在的弱點,也會在別人身上呈現,只不過不同的人弱點呈現的程度不同。人身肉軀,白厭沙路途中面臨的困境,別人也會碰到。誰都不是神仙。白厭沙從未懷疑過腳下的路,即便是從某一個階段看來是灰色的失敗之路,白厭沙也認為其仍有價值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