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長弓什么都沒有說,輕輕地褪下了塔斯克絲的襯褲和外衣,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嚴格地來說塔斯克絲并不算是一名陸軍近戰(zhàn)(zhàn)兵,與人的正面沖突,塔斯克絲本來就不在行,她練的最多的就是一擊必殺和鉗制,自身也沒有什么圣殿力的增幅,聽塔斯克絲的口氣,這傷也應(yīng)該是三少爺打的,原本白凈的腿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還有好幾塊挫傷。
再看看身子,也是一樣的傷痕累累,頭發(fā)(fā)被染紅了一大塊,不過似乎已經(jīng)不再流血了,但看起來很嚇人,胸口鎖骨下發(fā)(fā)一塊陷下去的肉,似乎是椅子腿砸的。
“誰這么缺德……”輕輕地幫塔斯克絲擦著藥,似乎想起來了什么,玉長弓下樓去了,又拎了一袋冰塊上來。“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點遲,但總比沒有好。”
一月寒天的清晨,塔斯克絲在房間沒開空調(diào),腿上還墊著冰袋……上下牙忍不住地打起了架,唯一令塔斯克絲感到欣慰的就是,當(dāng)玉長弓要給她擦身體的時候,先用自己的手試了一下溫度,只見他皺了一下眉頭,就又端著那盆水去了走道的衛(wèi)(wèi)生間,重新打開熱水器接了一盆熱水過來,先幫塔斯克絲擦了擦頭發(fā)(fā),一盆水就這樣紅了。
“還好,你頭發(fā)(fā)挺多的,這里一小塊以后就算長不出頭發(fā)(fā)也看不出來。”玉長弓又打了一盆水,掀開塔斯克絲的白色頭發(fā)(fā),看到了下方的傷口,不是很大。“來,躺下。”
臉上的眼淚和血漬都干了,有些發(fā)(fā)緊,但塔斯克絲還是很聽話地躺了下來,就像一個洋娃娃一樣任著他擺布,她也很累了。
“呀,把我這大白腿都給打成這樣了……嘖——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玉長弓擦拭著,又開始了他的嘴欠,但此時的塔斯克絲倒是不覺得很煩人了。
“其實吧,沒有人怪你的。”玉長弓抬起塔斯克絲的一條腿,恰盈一握,玉長弓三十多歲了,長相平平,但說實話不很顯老,但坐在塔斯克絲身邊,就給人感覺這是一位父親。“他們也只是一時激動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你有的時候也控制不住,一樣的,沖動嘛,是人總難免。”玉長弓輕輕地擦著,還抬起了塔斯克絲的腿吻了一下。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啊,哦,那可是二十年前咯,可是個相當(dāng)沖動的人呢……算啦,不提也罷,我給你講啊,雖然我這個人,嘴比較欠,這個我有自知之明阿,當(dāng)然了,我覺得吧,一個人就算情緒控制不了,有的時候還是要學(xué)會忍耐,忍耐什么?忍耐情緒不受控制的自己,我的天吶這聽起來有點自虐,但這樣做在很多時候也無可厚非,就像同樣是悲傷翻江倒海,完全不受控制,你可以選擇借酒消愁,而不是掄著大刀沖進人群。
人生中的不如意啊,那可是多了,我想你也深有體會吧……好吧,別哭,別哭,求你了,我不揭你傷疤了,咱們換個話題行吧。你還記得當(dāng)時在萊恩島的那個你無意識間創(chuàng)(chuàng)造出的幻境中發(fā)(fā)生了什么嗎?”
“什么?”塔斯克絲抹了一把眼角,
“這個。”說著,玉長弓抬起了右手,掌心處,已然少了一塊皮,露出了下方赤紅的肉。倒抽一口涼氣,塔斯克絲想起來了,當(dāng)時泠子蕭說的,終末之吻想要把塔斯克絲“吃掉”,而玉長弓僅僅是手觸碰到刀柄,就被“吃”到了,可這一次,塔斯克絲的手卻完好無損。
可是很奇怪的是,先前塔斯克絲在練習(xí)使用的三個月里,那個時候終末之吻還不完整,塔斯克絲僅僅是經(jīng)常被感染情緒,但自從終末之吻成為了完整的神器,塔斯克絲不僅感受不到那一招一式了,而且也時常受到“威脅”和被“吞吃”的感覺。
還有就是這把刀僅僅是刺進了樂恩璃的金屬身體,竟然就讓她整個身體幾乎報廢,如果說是塔斯克絲在無意識間差點拆掉了樂恩璃的頭,那么這把刀的力量就十分奇怪了,竟然能讓生物機械直接失活。雖說這是因為終末之吻本來就壓制樂恩璃,但樂恩璃說到底在生理結(jié)構(gòu)上并不是人類,那要是這把刀刺進了活人的身體……
這樣想著,塔斯克絲就突然又掀起了衣服,去看那個傷口,卻愕然地發(fā)(fā)現(xiàn)(xiàn)傷口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臉驚愕地抬起頭,塔斯克絲一臉茫然地盯著玉長弓,玉長弓看著塔斯克絲恢復(fù)的傷口也愣住了,足足愣了三秒,緩緩地轉(zhuǎn)過頭去看,塔斯克絲腿上的傷也消失了……她全身的傷居然在這不經(jīng)意的幾秒鐘之間就這么消失了!
“我的媽……今兒我是長見識了……”玉長弓嘴角抽動了幾下,一臉懵地點了點頭。塔斯克絲就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么,看向自己的小臂,之前因為鎮(zhèn)(zhèn)靜劑打得太多了,上面針眼密密麻麻地排成一溜,一直讓塔斯克絲很不舒服,而現(xiàn)(xiàn)在,連一根毛都沒有留下。
是的,連一根毛,都沒留下,塔斯克絲原本手臂上還有些許淡淡的汗毛來著。
“阿,好事,好事……”玉長弓也算是會排解尷尬,能自己恢復(fù),總比天天需要別人來治傷要好得多。
……
某個“三更”的招牌下,一名海藍色的青年正捂著肚子。
“大師……請再為我醫(yī)(yī)治吧……塔斯克絲這孩子……太不老實了……”
“好。”
“大師,您可識得那把魔刀?”
“識得,怎么不識得?”招牌下的一名中年人正打一桿煙槍,煙霧裊裊中看見了他糟亂的頭發(fā)(fā)和破敗的青色衣衫。“老朋友了……”
……
當(dāng)你一覺醒來,覺得昨夜的悲傷消減下去大半,那一定是因為有人在幫你承受著那份悲傷,在你看不見的彼方。
塔斯克絲看著外面,好像要下雨了。玉長弓幫塔斯克絲把線頭拆了,又幫塔斯克絲洗了一把臉,擦干凈了那白凈的臉蛋,塔斯克絲的一對金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看得玉長弓也是心頭微微一動。
“嘿……”塔斯克絲突然笑了,而且是很和善的微笑“我突然發(fā)(fā)現(xiàn)(xiàn),你好像也沒那么煩人……”
“阿……”玉長弓又愣住了,今天他似乎經(jīng)常性地發(fā)(fā)呆,但這一次時間格外地長,足足盯著塔斯克絲的臉看了一分鐘。“阿……好……”突然,一滴淚毫無防備地砸碎在了地面。
“你……沒事吧?”塔斯克絲伸出一只手,在玉長弓眼前晃了晃,眼前的男人似乎又滄桑了幾分。突然,玉長弓抓住了塔斯克絲的手,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印堂上,久久不肯松手,塔斯克絲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卻也是一陣苦笑著,也許吧,每個人身后都有不愿意提起的過往,就像阿爾蕾婭是塔斯克絲永遠的痛,玉長弓,泠子蕭,還有帕拉丁他們,誰知道呢,故事太長了,在這個年代,大多也太悲傷了吧……
當(dāng)然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塔斯克絲沒有去問,也沒有攔著玉長弓,今天玉長弓的形象在塔斯克絲的心中,可以說是改觀巨大了,玉長弓手上那一塊缺了皮的傷口塔斯克絲也是看在眼里,也多多少少對眼前的男人多了幾分信任。
終于,玉長弓撤開了手,眼眶稍微有些紅了,三四十歲了,男人是不會輕易落淚的,除非,是情至深處。
或是傷至深處吧……
“對了,今天恐怕艾格姐她們都不會回來了,我給你做個早餐吧。”塔斯克絲淺淺地笑著,披著頭發(fā)(fā),又是讓玉長弓有些許失神了。“我還沒給你們做過早餐呢,今天讓你第一個看看我的手藝。”
“好。”
……
塔斯克絲的刀工是沒得說的,那隔著三米外能精準(zhǔn)到一毫米的刀法,整個西之國也不見得哪個大廚切菜切得比塔斯克絲規(guī)(guī)整,當(dāng)然了,速度不是很快。但每一片肉都薄厚均勻,一塊一斤重的水煮牛肉被片成了二十塊,塔斯克絲又是燒水又是打蛋,在廚房里忙得可以說是不可開交,終于,經(jīng)歷了四四十六道工序,外加塔斯克絲自己吃了一口試試味道過后,一份華麗的……紅燒牛肉面擺在了玉長弓的面前。
“哈……”玉長弓笑了,看著眼前圍著圍裙的塔斯克絲,還有面前的面,笑得有些不知道該用些什么詞匯來形容,滿足?尷尬?幸福?好像都有一些吧。
“你還是……只會做方便啊……”玉長弓盯著被牛肉鋪滿了的面條,低聲地到,眼角卻是有些許濕潤了,塔斯克絲原本以為玉長弓是在調(diào)侃她,但仔細看著玉長弓的眼睛,塔斯克絲發(fā)(fā)覺自己的錯了,那個目光,似乎是在回憶著什么,一些已經(jīng)遠去的事情。
尤其是那一句“還是”……
塔斯克絲也笑了,有些話還是不要多問地好,給自己也上了一碗,一片牛肉都沒加,她全給塞進了玉長弓的碗里了。
這一頓早飯,玉長弓的表情告訴了塔斯克絲他的滿足,那么大一碗,連湯底都給喝干凈了,眼前的塔斯克絲還在吃著,只見玉長弓臉上露出了些許寵溺的表情,看著塔斯克絲,開口道:“吶,塔斯克絲,會寫方便面三個字嗎?”
“唔——我還沒文盲到那個程度……”塔斯克絲吃著面,不經(jīng)意地白了玉長弓一眼,塔斯克絲確實不識幾個大字,但陪伴了她這么多年的方便面,這個字還是會的。
“阿,好……那,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我……”這么一個沒腦子的問題,就這樣差點讓塔斯克絲噎著了,說實話,塔斯克絲還真的不會……她在表格上看到的自己永遠是:編號242678。“我……當(dāng)然會了!”塔斯克絲始終是不太會掩藏自己的情緒的,心虛兩個字就這樣寫在了臉上。
“哦~”玉長弓一眼就看出了塔斯克絲那點小心思“這樣啊,那我就不寫了啊。”
“喂!”塔斯克絲突然有些毛了。“那個……把我的名字寫一遍……我……我怕我筆畫寫得不對!”
“好好,來,手伸過來。”
塔斯克絲乖乖伸出了手,玉長弓繞到了塔斯克絲的這一邊,一只手把著她的手,一只手在她的手上開始寫字。
“來,這就是你的名字……東……呸……塔斯克絲·利玻爾,來看清了嗎?”玉長弓就這樣在塔斯克絲的掌心寫著,塔斯克絲看得一陣出神,這也是少數(shù)(shù)幾個阿爾蕾婭沒有教會塔斯克絲的技能:寫字。
塔斯克絲·利玻爾
“這就是你的名字,喜歡嗎?”
“嗯!”
玉長弓找來了一支水筆,在塔斯克絲纖嫩的手腕上,留下了這么幾個字,寫的時候稍微有點癢,但塔斯克絲依然反復(fù)地念著,越看越覺得歡喜,這就是她的名字。
玉長弓看著塔斯克絲歡喜,他也笑了起來,這個男人笑的時候,有時帶著一絲淡淡的蒼老,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愛人和故人,塔斯克絲歡喜著,殊不知,曾經(jīng)有這么一個姑娘,在一個一襲破衫的少年的手腕上,也寫過三個字:
玉長弓。
那時,那個少女對著少年說:“這就是你的名字,喜歡嗎?”
那個少年是這樣回答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