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軍營,南楚的士兵在稍作休整后紛紛出了營帳,各自圍成一團,大口吃著肉唱著民歌慶祝今日的勝利。
因為楚烜下令不許飲酒,所以士兵們也只能喝著肉湯看表演。
在士兵們慶祝的同時,眾將領卻是在楚烜的營帳里激烈的討論著接下來作戰(zhàn)計劃與軍事部署。
北秦與南楚的分界是連綿不斷的蕩濰山,北秦想要進攻南楚,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斜陽谷,一是駝峰谷,楚烜雖不認為北秦能在短時間內(nèi)攻下北境,但,凡事總有意外。
站在沙盤前,楚烜的目光一一略過正在激烈爭論的將領們,從面相上看,楚烜看不出誰有勾結敵國之心,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又怎會知曉這其中的誰會在背后捅他一刀呢。
北境這個地方,楚烜十二歲那年陪蘇靈鳶來過,兩人用一個月的時間走遍了這里大大小小的山脈,將這里的地形摸的一清二楚,因為蘇靈鳶說這里是她父母拿命守護的地方,將來也是蘇靈弈拿命守護的地方,所以她要摸清地形方便日后,如今卻是方便了他。
“將軍,您來說,這兒是不是一個突破口?”因為爭論不休,一名正四品的將軍指著一條山路問楚烜。
圣上封楚烜為正三品的征北將軍,楚烜本身是皇子,所有人會習慣性的喚他五皇子,因這里是軍營,楚烜不想壞了軍營的規(guī)矩,更不想讓大家見到他太過于拘謹,是以讓大家一致改口喚他將軍,并讓所有人對他像原來的上下級一般,不用將他當做皇子。
楚烜看了眼那條路,然后在記憶里搜索這條山路的所有信息,“這兒不用管,這條山路太過崎嶇,最多能容一百人的小隊通過,一百人的小隊人數(shù)太少,連突襲都不能。”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轉頭驚訝的盯著楚烜,軍中的習慣,當兩方爭論不休時,會詢問主帥的意見,那名將軍問完時特別后悔,楚烜從小生活在皇宮里怎么會知曉北境的一條山路,誰知楚烜還真知曉。
蘇靈弈知曉那件事,所以他不奇怪,在眾人都驚訝的時候,蘇靈弈平淡開口,“是,這里不用管,緊挨著的山頭才是防守的重點。”
蘇靈弈鎮(zhèn)定的聲音響了好一會才將眾人的思緒給拉扯回來,一眾將領也來不及詢問楚烜就又投入到了討論中。
楚烜靜靜的聽著他們的討論,時而會開口提個意見,他開口的次數(shù)雖少,提的建議卻十分可取,是以漸漸贏得了軍中將領們的敬重。軍中本就是誰有本事聽誰的,就算你是皇子,沒有本事,將士們只會表面上尊敬你的身份,背地里不服,楚烜的策略很好,通過他自身的本事,一點點的改變將士們對他的看法,這才能贏得軍心。
眾人圍在軍帳中討論到深夜,楚烜見天色太晚,今日大家都辛苦了,便讓他們都回去歇息了,只留蘇靈弈一人在軍帳中。
見眾人都離去后,楚烜方才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單遞給蘇靈弈,“這是來北境前鳶兒給我的,名單上記載的是她在軍中安插的人手,你看一下。”
蘇靈弈目光幽深的看了眼楚烜,心里莫名的泛起了些許酸意,果真是兒大不由娘啊,靈鳶那丫頭從小到大就記得楚烜,連寫信都是只給楚烜一個人寫,他這個當親哥哥的,別說一封信了,連名字都沒提到。
但嫉妒歸嫉妒,現(xiàn)如今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蘇靈弈接過名單后快速的將名字一一記在心里,復又還給楚烜,“你打算什么時候清理軍中那些人?”
“不急。”楚烜將名單扔進火盆,不疾不徐道:“總得給他們個機會,不然顯得我太過無情不是?”
“呵!”蘇靈弈冷笑了聲,語氣卻依舊平淡,“你是在給他們一個送死的機會吧。”蘇靈弈怎會不知楚烜,他看似是給那些人一個機會,實際上是等那些人叛變,一但那些人有些苗頭,他就會將這些人一網(wǎng)打盡,這才是楚烜的風格。楚烜好比是撒網(wǎng)之人,撒過網(wǎng)后,慢慢等魚兒入網(wǎng),等魚兒全部入網(wǎng)后,將其一網(wǎng)打盡,這是楚烜做事的一慣風格。
“是又怎樣,我已經(jīng)給過他們機會了,是他們自己不珍惜。”楚烜剛進軍營時便說,前塵往事一概不究,若是日后再犯錯,必會加倍處罰,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有哪些人不怕死。
對此蘇靈弈也不多說什么,畢竟那些人留著始終是個隱患,“帝都的消息收到了吧,你那好父皇后手還真是多。”
皇上這一招,楚烜也沒想到,怪不得他那好父皇對所有的皇子都不喜,原來是有心尖寵,對這個父皇楚烜早就失望透頂了,也沒指望過他能做出些有利于自己的事,“他你還不了解嗎?對那個位置珍惜的緊,不過可別養(yǎng)出個禍害來,到時還得我我收拾爛攤子。”
“承你吉言,你那皇兄肯定是個禍害。”蘇靈弈就是想讓楚烜認清這個事實,等他們班師回朝后準備收拾爛攤子吧。
楚烜哼了哼,倒也未反駁什么,兩人又討論了些邊防問題,蘇靈弈方才離開楚烜的營帳。
等蘇靈弈走后,楚烜才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坐在燈火下,就著燭光將信封一點一點拆開。
捏著厚厚的幾頁紙,楚烜的面上溢滿了幸福,信的開頭是:想你的蘇靈鳶,雖是短短的幾個字,卻化不開楚烜心頭的想念。
從前與蘇靈鳶一年見不到幾次面,楚烜心里便是這種感覺,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感覺,沒想到看到這幾個字時,思念一個人的感覺卻愈加濃烈。
嗯,他莫名的喜愛上了這幾個字,想你的蘇靈鳶,他的蘇靈鳶。
楚烜用指腹反復摩擦著這幾個字,在上面停留了好久才繼續(xù)翻看信上其余的內(nèi)容。
蘇靈鳶寫的都是一些平常瑣事,如她一天內(nèi)干了什么,見了什么人,皆一一認真的記下來,其實不用蘇靈鳶寫,楚烜也知曉蘇靈鳶都做了什么,因為他在蘇靈鳶身邊留有暗衛(wèi),會及時的給他匯報蘇靈鳶的情況。
但暗衛(wèi)的匯報怎抵得上蘇靈鳶的親筆書信呢,就算蘇靈鳶寫的都是瑣碎事,他也喜歡。
信中也提到了三皇子一事,蘇靈鳶將她的猜想簡單的寫了下來,雖是猜想,楚烜卻覺得跟真相八九不離十,他那好父皇還真是能耐,這種辦法都想的出來,不過他倒是好奇了,他那好父皇親自培養(yǎng)出來的皇子會是怎樣的‘人才’。
看到蘇靈鳶在信的末尾提到了那只鳥,說是小黑本事很大,送信很安全,就是傲嬌了一點,讓楚烜多擔待。
楚烜冷哼了聲,也未多說什么,若不是上次那只鳥不分青紅皂白就啄他,他也不至于跟一只鳥計較。
看完信后,楚烜褪下盔甲和衣而眠,來到北境后他就保持了這個習慣,以防北秦夜襲時能及時上戰(zhàn)場。
四更天剛過,素來淺眠的楚烜被營帳外一道甚淺的腳步聲驚醒,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楚烜冷笑了聲,復又緩緩閉上眼假寐。
一道黑影躲過巡邏的侍衛(wèi)悄聲閃進營帳后放出迷煙,待迷煙散去,來人方才靠近床榻,借著營帳內(nèi)微弱的光,刺客見床榻上的人正在熟睡,迅速拔出匕首,一刀刺入床榻之上人的心口,下手干凈利落。
下手后,刺客確認床榻上的人沒有呼吸,迅速收起匕首悄聲離開營帳,走到無人的地方放出信號彈。
剛放完信號彈,還沒來得及轉身的刺客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心口多出來的那把劍,隨后倒地身亡,到死也不知自己死于誰手。
拔出自己的劍,將刺客瞪的似銅鈴般的眼眸合上,高寒才匆匆離去。
守在城門口的何將軍見信號彈升空,不再與城門口的侍衛(wèi)多費一句話,立刻下令讓自己的親衛(wèi)動手。
四更二刻,北境的城門緩緩而開。
隨著城門被打開,早就等候在城門外的北秦士兵們迅速沖進城內(nèi),一時間,喊殺聲沖破天際。
原本被‘殺死’的楚烜,此刻正站在城樓上的一個隱蔽角落里無聲無息的觀察著城里的一切。
一旁的蘇靈弈背靠著城墻,亦是從容的看著城樓下的北秦士兵們緩緩涌入城內(nèi)。
等北秦的士兵們?nèi)窟M入城內(nèi),隨在楚烜身后的高秦高寒得到命令后立即閃身離開。
盯著被火光照亮的半邊天際,楚烜自顧自地開口,“十年前那個夜晚的火要比今晚亮的多。”
同樣盯著那片天空的蘇靈弈,平淡的雙眸早已被火光侵染,眼眶中有兩團火在燃燒著,仿佛目光所及之處皆會化為灰燼。
今晚這場火對于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蘇靈弈而言已經(jīng)夠亮了,甚至是紅的妖冶,所以他無法想象十年前那場火該是如何的明亮,如何的慘不忍睹。
楚烜緩緩轉過頭,望著蘇靈弈失神的雙眸,輕笑了聲,“這就是今后你要做的事情,用自己所能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是,楚烜道出了蘇靈弈的心聲,他此生所愿便是天下再無戰(zhàn)爭,即使這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并不妨礙他去做這些。
高秦與高寒得到命令后直接從城樓上一躍而下,從暗處悄聲來到看守城門的士兵身后,兩人無聲打著配合,一人一邊,手持匕首,刀刀封喉,瞬息之間,十幾名士兵全部命喪黃泉。
尸首被清理干凈后,城門口換上了楚烜的人,北境的城門被重新鎖上。
聽到城門口又恢復平靜,楚烜知曉高寒他們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是以拍著蘇靈弈的肩膀,指指亮著火光的地方,似笑非笑道:“蘇將軍,該你上場了。”
聽到楚烜的聲音,蘇靈弈方才回過神來,但因為長時間的盯著一個地方的緣故,眼睛有些酸澀,眨巴了好幾下眼睛后,他才開口,“楚將軍,你猜穆大將軍會來嗎?”
“不會。”穆萬一向是穩(wěn)中求勝,有必勝的把握才會出兵,決不會冒一絲風險,從今夜北秦只來了十萬兵馬的情況來看,穆萬根本不會來。
“既然不會,那就比比誰先到好了。”楚烜率先從隱蔽處出來,隨后朝蘇靈弈的方向打了個響指,偏頭問道:“怎么樣?”
話音剛落,蘇靈弈一個轉身從城樓上一躍而下。
“終點處等你,楚將軍。”
“喂喂。”惡狠狠的瞪了眼蘇靈弈消失的方向,楚烜隨之從城樓上跳下來的同時,心里忍不住吐槽了句這什么大舅子,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他就只能忍著。
一柱香之后,楚烜抵達了北秦兵馬所在的位置。
在房頂上挑來挑去,最后選了個最佳的位置,與蘇靈弈遙遙相望,楚烜方才滿意的坐下來。
“我說小程將軍啊,你這是想本將軍了,所以來南楚走一圈?”
正在隊前打頭陣的程將軍突然聽到有人說話,連忙擺手示意身后的士兵停下腳步,然后勒住馬韁,憑著聲音尋找來人的方向。
尋到方向后,程勇不自覺的握緊手里的劍,他就說楚烜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來時穆將軍叮囑過他,不要相信楚烜身亡的消息,所以聽到楚烜的聲音后,程勇心里反而放松了些,“五皇子,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身一戰(zhàn)?”
聽到楚烜的聲音,一旁的何將軍渾身冒冷汗,殺楚烜的人是他派過去的,如今楚烜還活著,他竟然不知道,這該如何跟程勇交代,思索良久,何將軍已不知擦了多少次汗,方才開口道:“對不起,程將軍,我沒想到五皇子還活著。”
“何將軍啊,北秦許了你什么好處,竟然讓你這么死心塌地的背叛自己的國家?”盡管何將軍聲音小,可樓頂?shù)某@還是聽到了,是以楚烜搶在程勇前面問他。
問完后,楚烜緩緩站起身來,背對著空中皎潔的月光,抽出劍鞘中的劍,放在手中低著頭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