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房子,高大恢宏,冷冰冰的石墻,沒(méi)(méi)有絲毫溫度,只剩下無(wú)(wú)端漂泊的云彩,像是在述說(shuō)(shuō)這里的冷清。
自神魔一戰(zhàn)(zhàn)后,這世上便再也沒(méi)(méi)有神了,這原本熱鬧非凡的神界,也就只剩下這些沒(méi)(méi)有絲毫感情的物件了,什么都變得冷冰冰的,若真要說(shuō)(shuō)什么是有溫度的,或許便是那眾神給這天地留下的封天印了,它滿(mǎn)含著眾神對(duì)(duì)六界太平的期盼,守護(hù)(hù)天下的決心,可因這一份心意,它又變得那么冰冷,沒(méi)(méi)有絲毫的人情味。
神界天池中的水緩緩流淌著,繞過(guò)(guò)三生姻緣石又繞過(guò)(guò)生死石,慢慢回旋著,潺潺的流水聲成了這里唯一悠揚(yáng)(yáng)動(dòng)(dòng)聽(tīng)(tīng)的聲音。
一名白衣少女靜靜地坐在池邊,雙手懷抱著膝,看著那緩緩水流,聽(tīng)(tīng)著那潺潺水流,任那漂泊的云彩擦身而過(guò)(guò)。
她的名字叫安如煙,這是許多年前,一位名叫無(wú)(wú)痕的上神將她從冥界帶出來(lái)(lái)時(shí)(shí)取的。
安如煙安靜地坐著,沒(méi)(méi)有絲毫變動(dòng)(dòng),仿佛一尊潔白的石像,黑色的秀發(fā)(fā)偶爾隨風(fēng)(fēng)飄蕩,劃過(guò)(guò)臉頰,遮住視線,也不曾有絲毫動(dòng)(dòng)作。她的眸色似渙散流離的風(fēng)(fēng),沒(méi)(méi)有方向,也不曾驚起絲毫的波瀾。她的臉上沒(méi)(méi)有笑容,沒(méi)(méi)有哀愁,蒼白而沒(méi)(méi)有一丁點(diǎn)(diǎn)的紅潤(rùn)(rùn)。悄悄地,靜靜地,一動(dòng)(dòng)不動(dòng)(dòng),唯有在瞥在那三生姻緣石上時(shí)(shí),平靜的眼眸才會(huì)(huì)閃過(guò)(guò)一絲黯然。雙手緊緊扣住,像是抓住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物什,一松開(kāi)(kāi)就會(huì)(huì)失去一般。
“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么?”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衣公子負(fù)(fù)手從不遠(yuǎn)(yuǎn)處緩緩走來(lái)(lái),風(fēng)(fēng)吹衣袂翩翩,每一步都走的輕而從容自然,神色如常,窺不清絲毫感情,只是那清冷的聲音,顫顫的,隱藏著一絲無(wú)(wú)人能懂的失落與憐惜。
“與你何干,無(wú)(wú)心、無(wú)(wú)情,你又怎么會(huì)(huì)懂?”安如煙抬眸瞥了一眼,似在嘲笑他,又似在嘲笑自己,雙手不禁用力抱緊了自己,好冷,冷的澀澀發(fā)(fā)抖。
原本清脆動(dòng)(dòng)聽(tīng)(tīng)的聲音,本該如春風(fēng)(fēng)般滋潤(rùn)(rùn)心靈,然而此時(shí)(shí)此刻聽(tīng)(tīng)來(lái)(lái),寒如霜雪,冷如利劍,穿過(guò)(guò)了風(fēng)(fēng),經(jīng)(jīng)染了凄涼,不聲不響地刺痛著他,沒(méi)(méi)有流血,只有蝕骨的疼。
她的嘴角漸漸勾起一抹痛楚,淚水悄悄的凝聚在眼眶,隨時(shí)(shí)準(zhǔn)(zhǔn)備著奪眶而出,卻久久沒(méi)(méi)有落下,像是在貪婪那最后的溫暖,像是在述說(shuō)(shuō)她的堅(jiān)(jiān)強(qiáng)(qiáng)。
“是啊,沒(méi)(méi)有心,又怎么會(huì)(huì)懂?”白衣公子看著她,神色恍惚,捂著心的位置,笑著道。
而那淺淺的笑意里,滿(mǎn)是自嘲與苦澀。
我把心給了你,你卻不曾感受到,是可憐,還是可嘆啊?
我把心給了你,卻依舊不能讓你愛(ài)(ài)我,是可笑,還是可悲啊?
他本無(wú)(wú)心,亦為無(wú)(wú)心。
“那那些關(guān)(guān)心你的人呢?費(fèi)(fèi)盡心思讓你復(fù)(fù)活,抹去你的記憶,就是為了看你現(xiàn)(xiàn)在這般作賤自己么?”白衣無(wú)(wú)心抿了抿嘴唇,咽下了涌到喉嚨口的酸澀,壓著聲音道。
“他真傻,為什么要救我,明明不愛(ài)(ài)我,為什么要救我?”安如煙低喃笑道,笑里帶著諷刺,有著不解,有著心澀,和著淚,和著思念。
聽(tīng)(tīng)她這樣一說(shuō)(shuō),白衣無(wú)(wú)心明顯感覺(jué)(jué)胸口一悶,似有錐刺之痛蔓延。
“明明知道他是那么的遙不可及,明明知道不該愛(ài)(ài)他,可是這心、這情,又豈容我支配?”安如煙低眸,掬一捧冰涼的水“給了我希望,給了我溫暖,”忽而松開(kāi)(kāi)了雙手,那緩緩流逝的水,倏地從之間下落,她勾起了嘴角,摹起了相思,心碎了一地“可是這冰冷的水,依舊冰冷,寒涼徹骨……一切只是我一廂情愿罷了,哪怕我擁有這世上最炙熱的火焰,也依然無(wú)(wú)法溫暖他的心,溫暖他一身的霜雪。”
白衣無(wú)(wú)心靜靜的看著,聽(tīng)(tīng)著,抬手捂著心口,衣服有了褶皺,臉色蒼白,沒(méi)(méi)有丁點(diǎn)(diǎn)紅潤(rùn)(rùn),猶如那在風(fēng)(fēng)雨中飄零的花朵,讓人不由心生憐憫。
“你知道嗎?我其實(shí)(shí)一點(diǎn)(diǎn)也不恨他,因?yàn)樗男腦諼抑熬徒o了這天下,再也容不下我。他是神,守護(hù)(hù)這天下是他義不容辭的責(zé)(zé)任,可是我怪他,明明是我糾纏于他,他憑什么救我,讓我欠了他,這恩,叫我如何償還?”安如煙撫上了三生姻緣石,寒意透骨,冷的讓她不禁想收回手,徐徐摸著,輕輕按著,手指在微微顫抖。
“償還,你欠下的,要如何償還?如今這樣郁郁寡歡的,你可曾想過(guò)(guò),想過(guò)(guò)那些在意你的?”白衣無(wú)(wú)心負(fù)(fù)手看著她,單薄的身影,在風(fēng)(fēng)中瑟瑟,好想擁她入懷。有多少悲歡,都凝聚在了她的眉間,好想伸手,替她撫平。
安如煙聞言,身體一僵,頓了頓,心里的某個(gè)(gè)地方,融化了,化成了一灘水,一抹暖意浮上心頭,臉上也有了剎那的笑容,瞬間又變得害怕,抓著他的衣袖,緊緊的,微微顫抖,眼淚在眼眶打著轉(zhuǎn)(zhuǎn)兒,緩緩落下,劃過(guò)(guò)蒼白的臉頰,聲音變得哽咽嘶啞“幻兒,她有沒(méi)(méi)有事?。”
說(shuō)(shuō)話(huà)聲漸漸弱了下來(lái)(lái),像是在呢喃,她不停地晃著手,搖著他的衣袖“無(wú)(wú)心,我該怎么辦?”
白衣無(wú)(wú)心看著這樣的她,那連綿如線的晶瑩的淚珠,如同淬了毒的藥,腐蝕著他的身體,不停錐刺著,哪怕沒(méi)(méi)有了心,也好疼,疼入骨髓,流淌著全身。
他的愛(ài)(ài),于她,竟是那樣么?如流沙,風(fēng)(fēng)過(guò)(guò)無(wú)(wú)痕,不值得她一品,一視。
該痛么?
她不信他愛(ài)(ài)她;她不信他,他不會(huì)(huì)傷害她,她不信他,他會(huì)(huì)為了她賠盡一切。
不,她說(shuō)(shuō)的是對(duì)(duì)的,他主宰著天下的命運(yùn)(yùn),本該就是沒(méi)(méi)有心沒(méi)(méi)有情的,有的只是利益,有的只是等價(jià)(jià)交換。
然而,她永遠(yuǎn)(yuǎn)也不會(huì)(huì)知道,他本沒(méi)(méi)有心,本無(wú)(wú)情,是她給了他一顆心,飽含了對(duì)(duì)她的心情。
這顆心在擁有的那一刻起,便系在了她的身上,只為她喜,只為她憂(yōu);在打算救她的那一刻,就換給了她。
從此,他再無(wú)(wú)心。
這是他的命運(yùn)(yùn),自己永遠(yuǎn)(yuǎn)也算不清楚的命運(yùn)(yùn),是無(wú)(wú)可奈何,卻也是心甘情愿。
“別哭,”白衣無(wú)(wú)心終是不忍看她落淚,緩緩蹲下,輕輕松開(kāi)(kāi)她那僵硬的手,托起她的臉,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似春風(fēng)(fēng),夾雜著一絲凄楚。修長(zhǎng)(zhǎng)而又白皙的手指捏著衣袖,滿(mǎn)是專(zhuān)注地為她擦拭那未干的淚痕“幻兒沒(méi)(méi)事。”
看著她眼眸里的關(guān)(guān)心,手微頓,身體微顫,可惜,這份關(guān)(guān)心,從來(lái)(lái)不曾屬于他!
安如煙哪里肯相信他,拉著他的手,緊盯著他的眼睛,搖著頭,抽泣道“真的么?”
她松開(kāi)(kāi)了自己的手,低著頭,眼淚如同斷不了的線一般,爭(zhēng)(zhēng)相而出,喃喃細(xì)(xì)語(yǔ)(yǔ)道“是我的錯(cuò)(cuò),我錯(cuò)(cuò)了,幻兒會(huì)(huì)有事的,不會(huì)(huì)有事的!明明是我錯(cuò)(cuò)了……”
白衣無(wú)(wú)心看著她,手頓在了那里,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他好恨,好痛,輕柔的托起她的臉,繼續(xù)(xù)為她擦拭著那不絕的淚珠,衣袖微微微成了紅色,也不曾在意,只是笨拙地為她擦拭那一顆又一顆的淚珠,一邊邊說(shuō)(shuō)道“沒(méi)(méi)事了,如煙,幻兒好好地呆在冥界的,不信你可以回去看看。”
安如煙聞言,抬眸看著他,見(jiàn)(jiàn)他一臉真誠(chéng)(chéng),也不像說(shuō)(shuō)謊的樣子,放下心來(lái)(lái),松開(kāi)(kāi)了手。繼而又縮成一團(tuán)(tuán),雙手抱膝,把頭靠著膝蓋,露出一抹淺淺的溫柔的笑意。
白衣無(wú)(wú)心手就那樣停在半空,紅紅的抓痕露在空中,袖角的一端微紅,紅痕漸漸退去,只余下那袖角上眼淚的余溫。
白衣無(wú)(wú)心看見(jiàn)(jiàn)這抹笑意,看著這個(gè)(gè)瘦小的身影,捏緊了衣袖,說(shuō)(shuō)不清的酸澀翻涌,嘴角揚(yáng)(yáng)起一抹苦澀悲涼。
“無(wú)(wú)淵,他沒(méi)(méi)有死!”
安如煙抬眸,如同看傻子般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白衣無(wú)(wú)心無(wú)(wú)奈一笑,托起她的臉,看著她“他沒(méi)(méi)有死,而是入了輪回。”
“騙人,生死交易,哪有那么容易!”如煙彈開(kāi)(kāi)他的手。
“我有什么理由騙你呢!”白衣無(wú)(wú)心訕訕的收回手,負(fù)(fù)手而站“在這天下又有誰(shuí)(shuí)的命運(yùn)(yùn)我不知道呢!”
這一場(chǎng)(chǎng)“生死交易”的人本就不是他,他又怎么會(huì)(huì)死?
“真的?”如煙抬頭看著他,嗖的一下起身,騰云離開(kāi)(kāi)。
看著那抹離去而逐漸隱入云層的身影,白衣無(wú)(wú)心說(shuō)(shuō)不清是何感覺(jué)(jué)。
是啊,生死交易,又哪會(huì)(huì)那么容易!
然而因?yàn)榫饒悖匐y又如何?
白衣無(wú)(wú)心捂著心口:
我無(wú)(wú)怨,亦無(wú)(wú)悔!
只是,到底心有不甘啊!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于視線,白衣無(wú)(wú)心又恢復(fù)(fù)了往昔的平淡。
安如煙騰云來(lái)(lái)到了冥界
冥界是一片漆黑不見(jiàn)(jiàn)日月的,裊裊的霧氣浮在四周,冥宮的方向,光亮一片,青色的火焰閃著炙熱的幽光,照耀著那高大的宮殿,卻又沒(méi)(méi)有絲毫的熱量,反而冷的讓人畏懼,給人以幽森之感。
安如煙望著前面的路,那忘川河中,哭喊聲交加,凄然不絕。彼岸火紅色的花,妖美凌亂,翩然起舞,有著不羈的傲骨。奈何橋上陰風(fēng)(fēng)陣陣,令人毛骨悚然。
凡人死了,尚且能入冥界再世為人,而你,一生為了這天下,再入輪回,又將落得個(gè)(gè)怎樣的下場(chǎng)(chǎng)?
安如煙深吸了口氣,掩去心底的凄楚,笑著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走的萬(wàn)(wàn)般艱難,像是走在陌生的路上,看著陌生的風(fēng)(fēng)景。
“阿煙,是你回來(lái)(lái)了么?”不遠(yuǎn)(yuǎn)處突然出現(xiàn)(xiàn)了一名少女,徐徐從黑暗中走來(lái)(lái),如同魑魅。
“幻兒?”如煙快步走上前去,拉起了那名叫幻兒的手。
“真的是你,外面的世界好玩么?”幻兒松開(kāi)(kāi)了如煙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等如煙回答,又繼續(xù)(xù)念道“原先你離去了,我以為你不再回來(lái)(lái)了,后來(lái)(lái)夢(mèng)(mèng)兒也離去了,我以為外面好玩,可如今,見(jiàn)(jiàn)你這番模樣,看來(lái)(lái)并不舒心。”
如煙聽(tīng)(tīng)完心下詫異,夢(mèng)(mèng)兒與幻兒本是在這兒冥界打理這奈何客棧的集憶度魂者,渡那些亡魂走過(guò)(guò)這奈何橋,她又怎么會(huì)(huì)離開(kāi)(kāi)了呢?
“夢(mèng)(mèng)兒,她去了哪里?”
幻兒搖了搖頭,她不過(guò)(guò)是個(gè)(gè)度魂人,又如何知道呢,只如今夢(mèng)(mèng)兒走了,這打理奈何客棧的差事又落到了自己頭上。
如煙又見(jiàn)(jiàn)幻兒手里拿著夢(mèng)(mèng)鼎,猜測(cè)(cè)道“你是要去奈何客棧么?”
幻兒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此番煉了逐夢(mèng)(mèng),就打算給孟婆拿去。”
逐夢(mèng)(mèng),就是以亡魂記憶制成的一種熬制孟婆湯的原料。
“你先去吧,我去一趟客棧。”如煙看著那夢(mèng)(mèng)鼎,神色恍惚,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
幻兒聞言,轉(zhuǎn)(zhuǎn)身一揮“不過(guò)(guò)是些記憶,沒(méi)(méi)什么好看的。”
奈何客棧就像一個(gè)(gè)舞臺(tái)(tái),演繹著亡魂們一段又一段的故事,生離死別,悲歡離合。
數(shù)(shù)年來(lái)(lái)如一日,再有趣的,也乏味了。
話(huà)音剛落,一座明亮的奈何客棧就出現(xiàn)(xiàn)在了眼前。
幻兒看了一眼如煙,緩緩離去了。
如煙看著眼前突然出現(xiàn)(xiàn)的客棧,奈何,奈何愛(ài)(ài)上了你,奈何情深,奈何情淺,奈何陌路……
如煙捂著嘴,進(jìn)(jìn)到客棧,不停翻動(dòng)(dòng)著,嘴里不停念著“不是”與“沒(méi)(méi)有”
翻到最后,如煙撲的一聲,跪在了地上眼淚縱橫,不停的念著“你就這樣討厭我么,連守著你回憶的資格都不肯給我?”
“早該知道的,我又在奢求什么?”
“無(wú)(wú)痕,他沒(méi)(méi)有死”
想到這里,如煙飛快的跑向了奈何橋。
凄厲的嚎哭聲像是要把自己撕碎一般,每一步的石階都踏的萬(wàn)(wàn)般重。
哪里有他的身影,騙子,大騙子,哪里有他?嗚嗚……
如煙的眼淚一顆一顆的隨風(fēng)(fēng)飄落在忘川河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四周的哭喊聲頓時(shí)(shí)小了下來(lái)(lái)。
奈何橋的那一端,孟婆與幻兒望了過(guò)(guò)來(lái)(lái)。如煙掩去心底的苦澀,略一施法,藏起了淚痕,笑著往二人走去。
孟婆正在熬著孟婆湯,幻兒在一旁平靜的講述著逐夢(mèng)(mèng)里的故事。
孟婆湯,是過(guò)(guò)了這奈何橋后必須要飲下的一碗可以忘記今生的湯。
這個(gè)(gè)規(guī)(guī)矩是冥界之主閻王爺定下的。
忘記今生過(guò)(guò)往,好入來(lái)(lái)世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