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巨型的運輸機在厚重的云層間，時隱時現。
林克歪著頭看橢圓形的側窗，不斷有水汽凝結成水珠，再柔和地連成一條線，最終撞斷在玻璃上，反復如此。他竟也看入了迷。
“喂，大佬，能看出地面是啥天氣嗎？”
林克無趣地收回目光，仰靠在機艙上，搖了搖頭。
“不關心。”
“哈！”提問的人發出不置可否的笑聲，又回歸在一片暗影里。
林克還沒從剛才的風波里緩過勁兒，相處20年的隊友，就這樣死得死、走得走，他感覺自己也被沖擊成了斷線的水滴。更何況，他自己也已經搭乘上了這架死亡航班。
想到這里，他抬頭看了看林青青。她正努力克制住緊張，讓自己躲到一本書里。林克瞅了瞅，是《阿特拉斯聳聳肩》，封面上一個抽象的小人，正試圖舉起一顆巨大的星球。
身后的提示器忽然閃爍出綠光，并嘟嘟作響。
這意味著還有5分鐘，隊員們就將準備開艙跳傘。
不少人對著提示器比了比中指。
“老板，真的沒事嗎？”中心控制室內，吳唐給林語之遞了一杯牛奶。
“沒，就是頭還暈著。這最后一戰，我不能缺席。”林語之揉了揉太陽穴。
“最終參數都定好了嗎？“
吳唐沒說話，把一份信息投到了屏幕上——
作戰地圖：絕地島
地圖規模：100%
天氣：中雨，間或有雷電
氣溫：10攝氏度
武器：全部解鎖
傷害：所有槍械、爆炸物傷害+20%
轟炸間隔：5分鐘
物資刷新：+25%刷新速度
“嗯……絕地島嗎……那可是最初的基礎地圖啊……”
林語之說著，腦海里閃過C.O.M.B.A.T系統第一次上線時，預載的地圖就是絕地島。這個無憑無據出現在一片蔚藍大海里的小島，有濃密的叢林，也有散落的住宅區，更有廢墟、工廠、機場、跨海大橋等等區域，似乎是一個濃縮的舊世界模型。
那是林語之的一點點小私心。
隊員們在這個最基礎的小島上，訓練了足足有2年，才加進來各種新型的地圖。而最新的C.O.M.B.A.T甚至還可以隨機生成地圖，大大增加了臨場難度。
“老吳，我覺得還不夠。”林語之緊盯著屏幕上的參數說。
“啊？”
“你也看到了，這群孩子，剛才還有搗亂的，有臨陣逃跑的，剩下的這批，估計也魂不守舍。這個狀態，還沒辦法激發他們的極限。”
“參數上修改一下？”
“不。”林語之把搖椅一轉，和吳唐面對面說。
“我想要加一條玩法。”
“老板，你有主意了……”吳唐跟了林語之這么多年，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已經有了新點子。
“隊員們連接到C.O.M.B.A.T系統后，身體本身的所有知覺也都隨之連接。我要加一個玩法：每名隊員會在隨機時間，隨機失去身體的一種機能。”
“這是什么意思？”
林語之把手覆蓋到吳唐眼睛上：“就是說，老吳，你可能在開場的第一秒就失去了視力，需要充分調動其它知覺，力求生存。”
吳唐浮夸地聳聳肩：“老板，你這樣我倒真的瞎了。”
林語之笑笑把手放開，繼續說道：“也有可能，你活到了最后，在跟最終對手PK時，忽然胳膊失去了運動機能，你不能開槍了。都有可能，很隨機，我覺得這樣會讓游戲……好玩起來。”
吳唐點點頭，隨即又問道：“會不會……對孩子們……太殘酷了？”
“老吳，你忘了我跟你說的，金蠶蠱毒了？”
“噢噢……明白，老板。那我去安排，趁來得及，跟隊員們通知一下。”
“別，千萬別。”林語之輕輕搖頭。
“讓他們自己去適應吧。老吳，你不想看猝不及防的那一刻嗎？”
“我……呃……”吳唐猶豫著答應下來。
林語之正前方的畫面上，運輸機遭遇了一股極不穩定的氣流，正和乘客的命運一起劇烈顛簸著。
“還在看書？”林克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句搭訕他足足憋了2分鐘。
林青青放下書，終于露出了一臉愁容。她本就膚色白皙，如今一系列風波，再加上緊張，更是顯得慘白，惹人憐惜。
“你那天晚上發的信息，還算數不？”
林克一驚，沒想到林青青竟還記得那條信息，更歡喜的是竟然這樣依賴自己！他美滋滋地答道：
“算數算數，方案我都想好了。”為了不讓別人聽到，他還特意壓低了聲線。
“什么方案啊？”
林克一愣，心想她居然把更近的小紙條內容給忘了，不應該呀。但美人在側，管不了那么多。
“沒事，你一會跟著我就行。”
林青青帶著靦腆的笑容，點了點頭。
“對了，書給我看看唄？”
說罷林克自己把書從林青青膝蓋上抽了過來。他伸手從兜里取出一串項鏈，是用各色貝殼串成，很像是高中生工藝課的杰作。
那是他3天沖刺準備期的唯一產物。在別人為生死而夜不能寐時，他卻忙著跟剪刀、膠水、鉗子、鐵絲打交道，仿佛在研制某種神秘武器。
貝殼項鏈上還有個小巧玲瓏的風鈴，那是林克最得意之處。從褲兜里拿出來時，它還是禁不住啼叫了一聲。
林克把他夾在書里，若無其事地說：“不敢看，看了怕就這么睡著了。”
林青青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真拿到那串項鏈時，還是吃了一驚——在她的視角里，這項鏈土氣的有些可愛。
她捂著嘴，克制住了笑聲。
林克跟著也笑了起來。
“你真逗。我要去廁所，準備一下了。”
林克把雙臂背在腦后，得意地想象著一會林青青戴上它的樣子。
寶貝，那是他的寶貝。
身畔一陣響動，有人靠了過來，帶著一股清新的幽香。
林克轉過頭，看到了一張憋得通紅的清秀面龐。
“呃……林婉，你找我？”
林婉沒說話，朝他座位旁邊的空座上，擱下一張紙條。隨機就逃跑似的，也沖去了廁所方向。
林克眨了眨眼，回過神來，打開了紙條，一切都那么熟悉。
像蟲子爬似的筆跡。想漏了氣似的愛心。
一股巨大的恐慌迅速包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