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安德洛緩緩地睜開略顯得沉重的雙眼,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時,窗外的陽光已經透過百葉窗之間的縫隙進入屋內,在木制的地板上灑下金黃色的光輝。
又過了一天。
安德洛努力地將自己的眼睛完全睜開,然后一把抓起放在床邊的外套隨意地披在身上。
走出臥室聽到第一個人聲仍然是室友看娛樂節目時發出來的哈哈大笑。
“喲,醒啦。”默笛注意到安德洛昏昏欲睡的狀態,輕聲問道,“怎么?又沒睡好?”
“如果你處在一個幾乎全是敵人的環境里你能睡得安穩嗎?”安德洛似乎是用盡了所剩無幾的力氣來回答對方的話,現在的他只想找點東西來填飽空腹。
可當他打開冰箱的那一瞬間,他的喉嚨里爆發出了和他的肚子一樣強烈的響聲。
“默笛!”安德洛一臉絕望地朝著室友喊道,從其雙眼里可以看見那熊熊燃起的火苗,“你給我解釋一下,我放在冰箱里的一個星期的口糧都去哪了!”
“哦,你說那些面包和薯片呀,”默笛頭也不回地說著,注意力仍在電視節目上,“當然是被我吃了呀。”
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你難道是豬嗎?一晚上能吃那么多!”
“還好還好,胃口一般般啦。”
聽見默笛淡然的回答安德洛連砸桌子的心都有了,但……太貴了,怕賠不起。
還是算了。
“難不成你以為我是在夸你嗎!”看著對方如此誠懇地點著頭,安德洛也是氣得無話可說。
他下意識地捏了捏放在褲袋里的錢包,瘦得可憐。再看坐在沙發上正抱著自己的薯片吃得正歡的默笛,想殺人的沖動已經涌上了心頭。
可肚子饑餓時的痛感使他被迫放棄了思考。
“算了,看你是女的就先不和你計較了。”安德洛在心里默念著并扶住額頭,想讓自己忘記剛才發生的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活費已經所剩無幾了的這件事。可越想忘記就愈加地刻骨銘心。
“看來又要去打工了。”安德洛捂住自己的肚子,步伐蹣跚地朝寢室外面走去。
他記得自己錢包里的錢還能夠買一個面包。
安德洛來到寢室樓下的超市,里面的商品應有盡有,可他卻與常人不同直接走到面包區里拿了一個里面最便宜的面包。
此舉之后,就連收銀員看他的表情也變得十分厭惡。不知道是因為他是尼克斯家的人還是因為看見顧客的那副窮酸樣。
或者說,兩者皆是。
安德洛能感覺得到來自收銀員和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不過好在他早就已經習慣了,也沒有因此而多說些什么,只是低著頭,靜靜地等待著結賬。
“哈,這不是我的好兄弟安德洛嗎?”
這個帶滿挑釁語氣的聲音從一張暴露出不屑神情的臉上徐徐地說了出來,音色很是熟悉。
一定又是托馬斯·謝宇。
安德洛心里很清楚是那個人,也知道他此時過來的目的。于是安德洛抓緊了手上的面包,站在一旁低頭不語。倒是那個收銀員率先發出了聲來。
“謝宇少爺,您怎么親自來了?”收銀員急促地摩擦著雙手,滿臉推笑地說著,而之前臉上厭惡的神情瞬間被一掃而光,“您如若有需要只需打個電話給我,何必勞煩您再下來一趟呢。”
“哎呀,我也想在寢室里多待一會兒的,可我一想到樓下還有這么一個老鼠的存在,怎么能讓我安心呢?”邊說著,謝宇邊將目光投向安德洛所在的方向,然而對方卻對他這個挑釁的眼神無動于衷。
“謝宇少爺,如果沒有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說著,安德洛轉身離開。他不想和這種無賴糾纏太久,再則,他的肚子也快挺不住了。
可這個謝宇卻并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他朝身后的手下使了個眼色。他們心領神會跟在安德洛的身后迅速地將商店的大門給堵住,把主子的敵人留在了店里。
“急什么呢?尼克斯家的。”謝宇大步地走上前去靠近安德洛,并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怎么,難道就那么不想看到我嗎?”
安德洛能感覺得到謝宇面部表情的變化,語氣也比剛才更加得咄咄逼人,他連忙賠笑著解釋道,“沒、沒有啊,我哪敢不理會托馬斯家的人呢。我只是突然想起寢室里有很要緊的事情還沒有處理,所以才……急著走的。”
“您不是還要處理樓下的老鼠嗎?我也就不打擾您做事了,我這就走,這就走!”邊說著,安德洛邊迅速地靠近商店大門企圖從兩個身形龐大的保鏢之間擠出去卻沒能成功反而被推了回去。
“謝宇少爺,您這是……”安德洛假裝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安德洛,你是真傻啊!我說的老鼠就是你!”謝宇用不屑的口吻說著,并順勢使勁地推了一下安德洛的肩膀。
這微不足道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會將安德洛推倒,即使是在這種肚子極度饑餓的狀態下。但安德洛還是選擇配合了他,假裝被他推得往回連退了好幾步后一個踉蹌,重心不穩得摔倒在地。
在此之后,商店里瞬間爆發出了那片熟悉且刺耳的笑聲。
“算是蒙混過關了吧。”安德洛想著,正準備起身卻被謝宇的鞋底突然地踩住了右手,而此時這只手上正拿著那片救命的面包。
“你想做什么!”安德洛眼看著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被敵人踩得逐漸變了形,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用一反平常的眼神瞪著謝宇,瞳孔之中帶著濃烈的殺意。
對方似乎也不會料想到這個平時被自己踩在腳下的人會突然做出如此猙獰的表情。他被安德洛的反應嚇得愣了一下,但立馬回過神來后破口大罵道,“混蛋!你、你竟然敢用這種眼神瞪我!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嗎?”
“一個叛國賊的后代竟然敢冒犯帝國將軍的兒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收銀員眼看托馬斯家的小少爺氣急敗壞的樣子,連忙上前安撫道,“少爺,您何必為這種人而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呢?他不過是個叛國賊的兒子,而且還是廢物。”
“廢物?廢物就該有廢物的樣子!”說著,謝宇踩著安德洛手的力度又大了幾分。安德洛只感覺右手手背一股鉆心的疼,但他努力地讓自己忍住不發出呻吟聲來。
安德洛趴在地上聽著托馬斯·謝宇放肆的吼叫和周圍人的細細低語,在心里默默地冷笑了一聲。
其實說實話,即使是在商店里的所有人一起上都未必能動到自己的一根汗毛。不過安德洛并沒有動怒。
托馬斯·謝宇的話倒是提醒了他,自己是犯有叛國罪的人的后裔,一定不能在這里與托馬斯家的人作對。至少現在還不行。
“那么,我該如何處置這個藐視權貴的家伙呢?”謝宇挑著眉,對著安德洛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當然是讓他跪在地上給少爺您磕頭啦!”收銀員再次插話說道,“然后讓他跪著在周圍的大街上走幾圈好讓他長長記性。”
安德洛不語,他知道收銀員所說的與謝宇心里計劃的相差不大。
但他不能反抗。
一旦反抗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謝宇見安德洛沒有反應,又使勁地用腳尖猛踢向他的肚子。安德洛只感覺腹部一陣吃心般的疼痛,緊緊地捂住受傷處咬緊牙關。
“你沒聽見嗎?”謝宇提醒對方道,“照他說的去做。”
“謝謝謝宇少爺的抬愛。”收銀員露出來高興的笑臉,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天大恩惠的樣子。然后,這個平時只能低聲下氣地說話的人如今也能理直氣壯地對著曾經的貴族指手畫腳起來。
“真是狼狽。”安德洛輕“哼”一聲,像是在自嘲但又隱藏不了從他內心深處爆發出來的怒火。
被壓抑了許久的怒火。
被蹂躪了很久的自尊。
安德洛真的很想立刻將眼前的人給碎尸萬段。
但他不能。他必須得忍。
即使他的脾氣原本就很急躁,但他一定要忍住。
不能發怒,不能動手。
即使是跪在地上,跪在自己恨之入骨的敵人面前,也不能向他暴露出自己的怒火。
因為……復仇的時機還未到。
周圍看客的唏噓聲和謝宇令人生厭的嘲笑聲充斥在安德洛的耳邊。
他們都在催促著這個他們討厭的人進行他們想要看到的動作。
安德洛不語。他慢慢地彎曲自己的膝蓋,感覺上面有萬斤的重量。
在他跪到地上的那一瞬間,周圍爆發出來了響亮的笑聲,聲音如此刺耳。
“磕頭!快磕頭啊!”
周圍群眾的催促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就猶如大海上的浪潮,淹沒了受害者的自尊心。
安德洛咬住牙后跟,低下了自己曾經高貴的頭顱。
也是在這一刻,他的心里再次響起了那個聲音。那個曾經在自己心里腦里反復念著的話:
“你們欠下的債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