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儀皇后。
身披金紋煙紅蠶絲綢,頭戴鳳冠,嵌滿了白玉珍珠,一對步搖將金絲拖到肩背。黛眉含憐青,杏眼積燭暈。冰肌微露,朱唇輕弧,薄紗掩玉顏。
如花解語,似玉生香。
這大概就是婁千一生最美的時候了吧。我蜷在屋梁上,仔細地觀察著這里,豎著雙耳,等待著推門的聲響。
墨色已浸染了整張布,月牙兒都裹著白紗探出尖來。不知過了多久,羅宴才推門而入。
他身著冕服,面容有些秀氣,卻不失俊利。臉頰已印上紅暈,許是飲了不少酒。個頭很矮的一個小丫頭,從羅宴的身后探出腦袋來。小臉圓乎乎的,杏眼櫻唇,瞧著有點兒眼熟。
“宴哥哥,這就是你的新娘子啊。”稚嫩的聲音,似是滴水入了湖面,掀起微微波瀾。我捕捉到了婁千那兒發出的一絲細響。
“嗯,是啊。”羅宴的語氣溫柔極了。
一旁的嬤嬤上前向羅宴和小丫頭行禮,原來這丫頭就是楠妃。還真是五六歲孩童的模樣,我從她的方向嗅到了淡淡的妖氣。嬤嬤看了看楠妃后道:“陛下,這......不太合禮數。”
羅宴擺了擺手,不悅道:“都出去。讓尚儀尚宮都退了,不需要。”
嬤嬤愣了一下,立馬回道:“是。”
宮人們全出去了,整個屋里只剩下兩人,一妖,一不人不妖。我雖然嗅到了一點妖氣,但我能感應到這楠妃不是妖,也不是人。那點妖氣,好似是妖丹散發出來的。
楠妃有妖丹?這在那群道士眼里,也算是妖了。怪不得白儀稱她為妖妃。
楠妃這小短腿跑得倒是挺快,一眨眼功夫就已經撲進婁千懷里了。小爪子將頭紗一掀,兩人四目對視。婁千很是驚訝,不過她馬上換上了一副溫和的笑容,笑道:“楠妃妹妹還真是......可愛極了。”
楠妃笑嘻嘻地回道:“皇后娘娘也很可愛。”言語還真像極了個孩童。
楠妃又噔噔噔地跑回羅宴身邊,將羅宴拉到婁千身旁。而后端起桌子上的圓盤,上面放置著一個玉身酒瓶和一對青玉合巹杯。她將圓盤舉到兩人面前:“該喝交杯酒了吧?”
羅宴揉了揉楠妃的小腦袋道:“是呢。”
他提起酒瓶,將清酒緩緩倒入這一對青玉合巹杯,自己端起一杯,將另一杯遞給婁千。婁千接過酒杯,面部有些僵硬。兩腕相交,絲袖緊貼,清酒被一同飲下。
楠妃拍著小手,對羅宴道:“宴哥哥,這樣就算是結婚了吧。那既然已經結完了,咱們就走吧。”
“不可對皇后不敬。”
楠妃嘟起了小嘴,氣鼓鼓的。她道:“你是不是又嫌棄我是個小孩子!我都說了,我及笄了!我會長大的,身體以后也會長大的......”
她越說越難受,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你說過......我只是生病了,你會找醫師給我治好的,不是么?別老嫌棄我啊。”
“我哪有嫌棄,明明是你自己亂想。”羅宴蹲下,用衣袖為她拭去淚水“大婚當晚,哪能留下皇后一人獨守空房呢?”
被提及的婁千,尷尬一笑。
“那我要當皇后!”楠妃道。她自己說自己及笄了,可這性子,怎的還是個小孩子樣?著實有些怪異。
“當初你要妃子之位,我盡力給了你,因為我還能護著。可這皇后的位子,你不能坐,也坐不得。”羅宴張了張嘴,好像還要說什么,但最后還是吞了下去,沒有說。
這羅宴護楠妃的架勢,還真是名不虛傳。皇后還在一邊站著呢,不給點兒面子的嘛。
最后,楠妃還是拽著羅宴去了偏殿。
我從房梁上跳了下來,安慰道:“你也別氣......”
婁千不等我說完,就打斷了我的話:“我沒有生氣。”她眉頭緊鎖著,好似在想什么事。看樣子,她并不打算說給我聽。
反正,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那我還是去做我的事吧,今晚還得溜出宮去見白儀。我起身從窗口躥了出去,正好經過御花園,便停下瞧了瞧。正巧看見幾支沒在婁相府見過的花,我就糟蹋了一下,摘了幾朵后原路返回。
回來時,婁千都已經睡下了。我尋了個花瓶,全給塞了進去。看見花兒總能心情好點了吧,這才第一天,就受這么大氣,往后可咋整。
出了宮后,我四處溜達溜達。沒想到又遇到了那個戴金色葉紋面具的樹妖——御桐。他旁邊還有一個女子,不是人類。
女子坐在房頂上,揮舞著雙手。隨后我就看到了她手中的力量微微波動,細碎雜亂的光線隨意浮動著。女子轉身對御桐說了些什么后,兩人一同看向了我這邊。
感覺......好像不太好。
我裝作什么都沒有看到的樣子向著醫館走去,一直到我敲開了醫館的門,也沒有發生什么。松了口氣,一抬頭就看到了白儀剛打開門,便快速鉆了進去。
白儀問道:“今天有什么情況嗎?”
“其他都正常,就是羅宴和那個楠妃怪得很。”我回道。
“怎么個怪異?”
“羅宴和民間傳的差不多,對楠妃呵護至極。今個晚上,還讓婁千獨守空房了呢。”我嘖嘖道“那個楠妃,不是人類,也不是妖類,但她有妖丹。”
“哦?”
我把當時的對話給白儀復述了一下。白儀聽完道:“看來,這個楠妃好像以為自己是個人類。”
我一臉疑惑,問道:“不是真的生病?”
“雖說,這世間確實有這種病,但我覺得不是。這是人類的疾病,而她并不是人類。”白儀好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問道:“她身上有魔類或者仙類的氣味嗎?”
“沒聞出來,應當是沒有的。”
“那就奇怪了。非人非妖非魔非仙,鬼又沒有實體,也不可能是鬼。那還能是什么?”
“神?”我腦子里蹦出來這個詞,就順口說了出來。也就只剩這一類了吧。
“更不可能,最后一個神,千年前就死了。”白儀立馬就否決了這個可能。
我記得還有個半神,是最后一個神的兒子,也是現在的天帝。據說,是三界千年前曾發生了一場大難,最后一個神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阻擋了這場大難。
這些,都還是聽我母親說的。母親和父親當年正好經歷了這場大難,而我當時還并沒有出生。

冥蜃
【Tips】:冕(mian)服。 合巹(jin)杯。 “如花解語,似玉生香。”摘自《西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