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炮聲驚天動地，震耳欲聾；滾滾的濃煙彌漫著整座揚州城，堅固的城墻已被大炮摧殘的坑坑洼洼，城樓上的旌旗也已殘破不堪，這是戰爭中不約而同的“中場休息”，而戰爭本身，依然再繼續！

　　“嗚……”

　　隨著一聲勁急的號角，八旗兵猶如野蜂出巢，喊殺震天。這種喊殺聲是戰爭中的麻痹狀態，叫人忘記了害怕。

　　空中飛矢如蝗，但見八旗兵健碩的身影在亂箭中起伏。才靠上的云梯，又被推了下來。好不容易上去一個人，即刻被數名明軍一擁而上，一刀劈向腦門。

　　“給老子滾下去！”

　　一次次的靠近，一次次的被推下城樓，八旗軍像殺紅眼的魔鬼，憤怒、瘋狂的攻城，熾熱的狼煙，凄厲的嘶喊，戰爭愈演愈激烈！

　　“史閣部，這里太危險了！”

　　史可法高站在城頭，手執著寶劍，目光如炬般觀望著敵情。

　　“黃大人，我的命是命，將士們的命也是命，為了大明朝，我又有何所惜呢？”

　　“史閣部，就算不惜命，也不是在此刻不惜，現在您若有個三長兩短，這個仗還怎么打？”

　　黃得功話音剛落，便和陸無雙一起將史可法拽下了城樓。

　　來到了帥府，史可法依然是滿臉愁云，心急如焚。

　　“這才第二天，他多爾袞果然是財大氣粗，這么猛烈的攻勢，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沒等史可法說完，黃得功連忙道:

　　“史閣部，多爾袞這是程咬金的打法，開頭先來三板斧，您別過于擔心而輸了士氣！”

　　陸無雙接著道:

　　“是的，大人！畢竟他們在攻城，而我們在守城；若論傷亡，多爾袞是數倍于我們的，這是他的下馬威，只要我們現在頂住，他一定不會繼續用這種打法的！”

　　史可法點點頭:

　　“這個道理我又何嘗不懂，可是在兵力上，多爾袞也是數倍于我們啊，就算全部打光了，他在北京城還有兵可調！我們卻不一樣，獨守孤城孤立無援，打死一個少一個啊，時間拖長了必定是難以為繼啊！”

　　不得不說，史可法這番體會雖然察覺的有些晚，但說的確有道理，黃、陸二人也感同身受，這是擺在眼前的問題，必須要想辦法解決！

　　黃得功作了片刻思考，隨即道:

　　“史閣部，不如我們聯名寫一封求援信，突圍出去送給馬士英和阮大鋮。還有負氣逃走的李成棟，他們現在高枕無憂，是因為知道我們在揚州阻擊清軍。必須讓他們曉以戰場的局勢，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才可能出兵增援！”

　　史可法氣憤道:

　　“他們若是懂得國破家亡，唇亡齒寒的道理，國家又怎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陸無雙見狀，輕聲道:

　　“大人！眼下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不如就按黃大人說的試一試，萬一他們開竅了愿意出兵呢？不過我覺得寫信寫給馬、阮還不如寫給劉澤清和劉良佐，因為他們早已不受朝廷控制！”

　　史可法沉吟了片刻，無奈的點了點頭道:

　　“好吧！但愿能夠喚醒他們的良心，有道是佛祖講經，能令頑石點頭，我怕他們冥頑不靈，比頑石還頑啊，來人，拿筆墨！”

　　不一會兒，兵丁送來了筆墨，鋪開了信箋，史可法才提起筆，卻面露一絲悲傷之色，只聞他感慨道:

　　“國家到了這步田地，滿清殺到了江南，卻要我史可法來求人發兵救國，這究竟是什么道理……”

　　感慨歸感慨，信還是要寫的。雖然嘴上那樣說，但心里又何嘗不抱有希望呢？即使他知道片紙只字很難讓一個深明大義，可畢竟是為了國家，也無怨無悔！

　　史可法再次提起了筆，端坐案前恭恭敬敬的寫了起來，約摸兩三刻鐘的時間，三封信便寫好了！

　　“來，黃大人，無雙！你們看看有沒有問題！”

　　黃得功接過信箋，與陸無雙依次看完后，連忙道:

　　“史閣部，你在信中的如此的謙卑柔軟的曉以大義，如果這三個人再不能領會，那也真是榆木腦袋了！”

　　史可法點點頭，分別將信裝入了信封，交到陸無雙的手中道:

　　“今夜子時，讓德威帶人突圍出城送信，不能有差錯，若是被多爾袞截住了信，那我們從心態上就輸了！”

　　陸無雙雙手接過信封道:

　　“是，大人！我們分多處突圍，以免目標單一，容易被清軍截住！”

　　說話之間，只聞外面的火炮聲和喊殺聲逐漸消逝，恢復了一種平日里的平靜。

　　“報，大……大人，清軍又停止了攻城，好像是縮回去了！”

　　面對著氣喘吁吁的兵丁，史可法連忙道:

　　“好！不過我們不能懈怠，以免他多爾袞搞偷襲，讓將士們抓緊時間休整，準備夜戰！”

　　“是！”

　　待兵丁離去后，黃得功開口道:

　　“看來多爾袞的三板斧也掄的差不多了，我們要跟他打一場持久戰，不能心急，免得自己亂了陣腳！”

　　陸無雙連連點頭:

　　“是啊，黃大人！無論他多爾袞耍什么陰謀詭計，急攻也好，緩攻也罷，我們就死死依靠著城池固守，跟他天長地久的耗下去！”

　　史可法聽了這話，隨即搖搖頭道:

　　“無雙啊，我雖然只在早年剿過一些匪，沒打過什么大仗，但我知道一點，不能一直固守待援，因為我們未必等的來救兵，這樣下去將士們的心態也會發生問題，還是要在固守中尋找戰機，在敵人疲憊的時候主動出擊，只要時機掌握的好，有可能一舉擊潰清軍！”

　　黃得功點點頭:

　　“是的，史閣部說的對，死守揚州城必定是坐以待斃，還是要主動的尋找戰機，不過多爾袞是一只老狐貍，我們若是主動出擊，一定要慎之又慎，以免中了他的埋伏！無雙，你和史閣部先休息一下，我去城樓上看看情況，再給將士們打打氣！”

　　黃得功剛抬腿要走，又見一兵丁小跑而來！

　　“稟大人，清軍送到城樓下的信，說是給您的！”

　　史可法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兵丁手中的信，只見信封上的“史閣部親啟”，便氣憤道:

　　“哼！好個多爾袞，才打了兩天揚州城，就想來勸降我史可法？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隨即將手中的信投入了火盆之中，頃刻間便化為了灰燼。

　　黃得功感慨道:

　　“還真是個老狐貍，不僅懂兵戰，還懂的心戰，還真不簡單啊，不過他終歸是搞錯了對象！”

　　黃得功一邊感慨，一邊走出了帥府行營，去向了城樓。

　　史可法站了許久才坐下身來，苦笑道:

　　“無雙啊，你猜猜剛剛燒掉的信里都寫了什么？我又為什么要燒了它？”

　　陸無雙隨即答道:

　　“大人，我覺得多爾袞的信無非是告知您寡不敵眾，勸您投降，免遭生靈涂炭等之類的話，大人對大明忠心耿耿，勢必會與其抗爭到底，自然是不會看他的信！”

　　史可法搖搖頭:

　　“你只說對了一半啊，他寫的什么，我不看也知道，無非是你說的那些話。他多爾袞也知道我不一定會看他的信，但是只要他送來了勸降信，態勢上我們就自然淪為了弱的一方，這就是心戰啊！”

　　陸無雙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看來李闖死在他手上一點也不冤，我們可不能被他糊弄！”

　　史可法點點頭:

　　“是的，看樣子清軍要緩一緩再攻城了，你也一夜沒合眼了，快回去休息一會啊，我怕將有夜戰！”

　　“是，大人！”

　　走出帥府的大門，才發覺日已西斜，經歷了一整個上午的戰斗，空氣中依然夾雜著烽煙刺鼻的味道。

　　不遠處便是自己的官邸，陸無雙又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他僵硬呆滯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這是……《平沙落雁》？

　　“平沙落雁，平沙落雁……”

　　他念著念著語氣愈來愈低沉，他想起來這是唐代陳子昂所創造的旋律，是借大雁明志、歌頌大好河山破浪壯闊的曲譜。

　　“而現在呢？我們的國家又是什么樣子？”

　　在琴聲的起伏中，他仿佛掉了魂一般的走進了府邸……

　　琴聲戛然而止，傅赟看到了他。

　　“我……我一直放心不下你，你又不讓我去上城樓！”

　　她的語氣有些激動，她很少這樣。

　　陸無雙六神無主的答道:

　　“我沒事，別擔心！你怎么不彈了？剛剛那首曲子很好聽！”

　　傅赟起身道:

　　“好不好聽，我已經在你臉上找到了答案，你休想騙我！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吧，快去睡一會！”

　　陸無雙搖搖頭:

　　“我還是睡不著，在這坐一會就行！”

　　“我聽城里的動靜，多爾袞的攻勢很凌厲吧？”

　　“是啊，他這是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先試試我們的水有多深，要是一下被他唬住了，那可就上了他的當！”

　　傅赟轉身去了廚房，一會兒功夫便端出一碗參湯。

　　“熬了一夜了，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快趁熱喝一點吧！”

　　陸無雙接過她手中的湯碗一飲而盡。

　　“還有吃的，我給去端來！”

　　“等會吧，你……先陪我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