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色光團聽完阿楊話語微微閃動了下。

　　屋內沒有聲音，男孩卻已淚流滿面。

　　他看著那光團漸漸同化了血芒，一大一小兩個光團從阿楊的胸口穿過。

　　有人離開了。

　　或許在那一年阿楊放生大魚時就已經離開了。

　　畢竟阿楊選擇了為她結一段十幾年的因果。只愿這天地有悲憐送她再入人間。

　　阿楊知道。

　　原本由J來記憶的東西現在要由阿楊慢慢書寫了。

　　他閉眼感受了下這遲到了十多年的擁抱，男子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時間退回那一年。

　　初出地獄的男孩遇見了懵懵懂懂的新靈。他只覺得好笑，就這樣子還學著別人吞吃靈。

　　但阿楊卻感知到了兩者的一份淺淺因果。

　　那發生在河對岸。

　　于是阿楊與小J妥協，來到了河對岸的時間循環。

　　他將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的游戲，嚇人和裝作被嚇都是阿楊的愛好之一。

　　于是孩子順著樂樂的粗陋陰謀跳進去，并沉迷其中。

　　趴到床底嚇了樂樂使他感到開心，去到可兒家見到一對善良的新靈夫婦也令他覺得有意思。

　　隨口提起融入胸口的封印玉源，便能把他們嚇得一愣一愣。也能把孩子饞的走不動路。

　　這才有點像那個常被提起的人間。

　　有孩童的天真無邪，有大人的溫柔相待。有惡人的步步相逼，也有好靈的傾盡一切。

　　這些甚至都只是游離在外的小小水洼里所發生的事。

　　不過是幾個可憐蟲的掙扎呼救，就已經讓阿楊癡迷沉醉其中。

　　所以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一切，看著捕魚者的網逐漸收緊，欣賞著它們捕獲獵物時的得意神色。

　　然而有個天真的傻瓜為了阿楊放棄了一切。

　　或許是她意識到只有這樣才能打破永遠的循環。那個女孩為此對抗了這地界的主宰與永恒。

　　最后一刻，阿楊選擇解開了一絲封印，將那自以為是的小鬼一巴掌揮擊到幾乎消散。

　　男孩將那份最純粹的善良捂進自己的胸口。

　　這便成了他的心。

　　此后的一年，阿楊一直在與榕樹下的黃大爺相談。

　　黃大爺只有在見到阿楊一個人的時候才把那條尾巴露出來。

　　他喜歡用這個毛茸茸的東西逗弄面前的小屁孩，并悄悄的把自己的一身法力引渡給阿楊。

　　黃大爺說這地方的循環已經被打破了，原本他作為鎮守的靈仙也可離去。

　　可是他已經活了一大把年紀，即使現在走了也無事可做，況且他原本就沒幾年好活了。

　　于是阿楊接受了后者的饋贈，開始思考起這天地間的規則來。

　　他原本不懂人情，不懂擔當，不懂使命。這些都是黃大爺一點點教他的。

　　阿楊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黃大爺的氣色卻愈來愈差了。

　　直到有一天他把阿楊小小的肩膀拉過來，最后傳了一次法力。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這農場的方向說道：“我在這邊呆了四十年，看遍了這地方的興衰。

　　一開始我也不懂這人間，不知道他們一代代撲在這貧瘠的土地上勞作是為了什么。

　　可是漸漸我就明白了。

　　他們只用幾十年的時間就把這里發展成了規模挺大的農場。

　　這里有人們日出時的辛勤勞作，也有他們日落時的笑罵哀愁。

　　一開始大家的日子都很苦，可是到了他們的下一代。

　　孩子們已不用再跟著去田間地頭，他們愉快嘻笑，放肆追逐。

　　我想，這就是我們異類難以看透的人間。

　　孩子，我老了，動不了了，活不長了。

　　我只想你代我去看看。看看二十年后，一百年后，這光怪陸離，悲歡交雜的人間又該是什么模樣。

　　或許，那便是你該尋找的答案。”

　　阿楊再沒去見過黃大爺，除了半年之后的最后一面。

　　之后的他把自己藏了起來，他答應讓J代替自己活上十四年。

　　只為在那個時間節點再次遇到謀害天真的罪魁禍首。

　　遇上那已經蛻變成冷漠大人的青衣小孩。

　　他要斬盡其存在過的一切痕跡。

　　為J的姐姐可兒報仇。

　　為了那一對善良的夫妻了愿。

　　為了墮落在那個循環中的所有善良。

　　也為了真真正正屬于自己的心。

　　他有了自己的理由。

　　……

　　屋內。

　　兩個醉鬼先后醒來，跑去廁所吐完一陣才回來重新坐下。

　　阿楊忙著收拾桌子上的瓶子盒子。

　　看了看兩個醉鬼此刻坐也不是，立也不是的窘迫姿態，毫不掩飾的笑出聲來。

　　見二人一副呆滯樣子，昨天的事估計都忘得差不多了。

　　“唉，可憐了我的一頓豬蹄。”

　　阿楊在心里暗自想了想，起身去打開屋內的窗戶。

　　一抹溫柔的陽光趁人不備溜了進來，照亮屋子里的角角落落。

　　阿楊又拉開窗簾，此時兩個糊涂鬼暴露下陽光之下，紛紛遮住雙眼。

　　“阿楊，你干嘛！”

　　小勇充滿怨氣的開口道。

　　“我的大少爺們，八點了。不記得今天上午要交實驗報告了，還擱這睡覺呢？”

　　“這邊離學校還有十五分鐘路，你們想被那老妖婆罵上個兩小時嗎？”

　　阿楊笑嘻嘻的開口，左手提著一袋裝滿的垃圾，單手推開了未關緊的房門。

　　他看遍了黑暗。

　　也該看看這人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