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瀟看到這里,目光又凜寒幾分。
她看回眼中也有悲切得桀煬,閉了閉眼,海風在耳畔呼嘯,天空中更是電閃雷鳴,似要將這片天撕裂開來一樣。
猛得睜開眼睛,她執起筆來,迅速迎了上去,心里因收著冰落之死的悲壯,她招式變得異常凌厲,好比殺紅了眼的魔神。
尚且沉浸在夢荒月之死里的桀煬因一時不察而被逼的節節敗退。
這會兒也反應過來,心下一琢磨認為既已隕落了一位冰境靈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想到這里,他居然還笑出聲來。
既然要做四海八荒的主,何苦怕些女媧后人?
卿瀟握著鞭子的手有些發軟,這架打的空前地吃力。
她不知道打架這么重要的當口他還在想這些,只曉得自己若再不能撂倒這廝,自己真就只能散血祭筆了。
那邊廂烆陌已被宣塵扎了好幾刀,幸好他手下留有情面,都是些沒大礙的皮肉傷,最后看卿瀟那邊險招架不住,他直接就拿繩子將烆陌一捆,飛掠過去幫忙。
看他過來,卿瀟松了口氣,余光卻又瞥見蜃王拿著他的魔戟向這邊襲來,看他兇神惡煞的模樣簡直像是要來活吞了自己的。
而將離與素雪都滿身血污的倒在那一邊。
她又將松了的那口氣給提了回來。
二對二,看起來倒也像是公平……
……
他們這邊架打得艱難,玄真那邊戰場上更加困苦。
自方才結界打開至此一炷香時候沒到,兩軍戰士就都只剩下一半。
玄真也沒能想到,這據說能氣吞山河的結界能這樣強大,心里既對畫嬈上神肅然起敬,又咬牙堅持克服結界的吸引。
正在他的身旁,妖帝也是身著盔甲,咬牙切齒的同時更加面色猙獰。
“雜碎!卑鄙。”妖帝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叫罵著桀煬。
玄真哼聲冷笑,開口罵他:“愚笨!粗蠢。”
“玄真你說什么呢?”妖帝瞪向他,奈何風大到他連頭都扭不過來。
玄真又開口重復一遍,“本上神說你蠢,為他人做嫁衣,還沾沾自喜以為大志得籌,現下好呀,別人過河拆橋了。”
雖然妖帝不太愿意承認,但他說的一點錯都沒有。
妖帝氣結,無力回懟。
“眼下該怎么辦?”妖帝顫聲問。
玄真又朝他吼,“我怎么知道,你我都脫不開身,那支神筆誰能拿到?”
“不是還有宣塵上神么?”妖帝這下也沒轍了,只希望宣塵他們能夠得手,不然若要入了這結界,四海八荒還有誰人能救他出來?
一族之帝的威嚴與尊嚴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這次換做玄真咬牙切齒,“你瞧你留的都是什么人,宣塵又帶了些什么人?他能打的贏么?”
“……”
妖帝抓狂,他能知道桀煬搞這么一出來是想連他一起端了啊?要是知道有怎會讓他們得手?
在這兒跟他吼什么吼!
“那你他娘的怎么也不讓宣塵多帶幾個人去找那支筆?非要讓你的徒子徒孫去!”他氣的火冒三丈,七尺高的一條漢子破口大罵。
玄真瞥他一眼,沒好氣道:“我要知道這事上是桀煬的陰謀,你訓練的戰士又這么沒用,我不就親自過去了嗎?”
“……我也是搞不懂了,這當口你們有什么好吵的。”不遠處的扶羽黑著臉道。
……
轟得一聲,桀煬一掌襲向宣塵,正中其腰。他猛的吐出一口濁血來,從云間重重地栽了下來。
而蜃王一戟落下,卿瀟眼疾手快迅速出鞭抵擋,兩人僵持在一起。
卻只聽到宣塵大聲高呼:“卿瀟,讓開!”
未及她反應過來,桀煬一掌就到了身前。
她被擊中肩胛,喉間立即就有血腥味充斥,五臟六腑也像被擊碎了一般,痛意緩緩沿至全身,猶如置身當年的誅仙臺,道道天雷蝕骨。
她轟然掉落云頭,眼里天邊那一絲清明逐漸變暗。
無論是宣塵聲嘶力竭的哭喊,或是結界前戰士們的慘叫,一切都變得遠不可及。
她搞不明白。
為了支筆,何至于死傷如此呢?
也罷……
她握緊了手里的筆,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狠絕的目光望向桀煬。
“卿瀟上神,何苦再苦苦掙扎,我說過你不會是我的對手。”桀煬唇邊牽出冷笑,看她的模樣猶如看玩物。
卿瀟笑著搖搖頭,“……桀煬妖君,你說就為了支筆,何必呢?這天地都為之黯然,兩族受創嚴重,你就算坐上天地共主的位子,焉能服眾?”
桀煬聞言笑了起來,“子非我,焉知會有不服從我的人,只要我擁有足夠的權力,世人誰敢不臣服我,若有,我也有能力讓他不存于世。”
“你看我,與身為手下敗將的你廢話那么多作甚,——動手!”他玩味笑著,向蜃王打了個手勢。
蜃王得令,手里魔戟一轉,大喝一聲就要向她刺來。
“等等!”卿瀟道。
蜃王頓住,“你還有什么話?”
她眸里風起云涌,隨手招來朵祥云,爬了上去。
“桀煬妖君,方才宣塵動手前和你說過的最后一句話,你可還記得?”她站在云上看下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你什么意思?”看著她似瘋似狂的模樣,桀煬一顆驕傲一世的心忽然就有些慌張。
卿瀟的聲音從空中傳了下來,有些空靈又有些縹緲,她道:“沒什么意思……只是告訴你,以血為祭,元神為輔,以一命換天下蒼生免遭荼毒,救四海八荒于危難之中。桀煬妖君,我可是畫族靈主的女兒啊!”
說完,她化筆為刀,決絕地將刀送入了自己胸膛之中。
霎時萬道紫色光芒從她體內迸發而出,只見她眉間一點金光閃爍,少頃之間,那忽明忽暗的金光就朝神筆飛去。
宣塵說過,崇吾山最擅長的是力挽狂瀾與替天行道。
這一次,這狂瀾她來挽救,這天道由她來行!
神筆飲盡了她心頭的血,瞬間如同離弦之箭般向天邊那暗黃色宣紙畫就的山水圖襲去。
筆落下而生花,苦苦支撐的玄真與妖帝等忽然感覺全身上下那股子牽引力消失,他們紛紛側目,果然見到那畫作逐漸消失,早前被吸進去的戰士們也紛紛從結界里退了出來。
妖帝大喜,“宣塵上神他們贏了?”
玄真松了口氣,“先去看看。”
天色在這一刻放晴,溫暖的陽光照下,灑在東海海面上,散發著瑩瑩光亮。
戰士們此番劫后余生,紛紛考量這戰是打還是不打,見到兩軍主帥并肩朝妖族營地走去,可想這戰應該是不打了。
頓時心頭雀躍,高呼著四海一家抱德煬和。
妖帝歷經此劫,更是有所感觸。其一他覺得,還是不能過于相信別人,玄真說的半點不假,看人得看秉性。
其二,眼前四海八荒太平無事、海不揚波,何苦擾了這份春和景明呢?戰亂既起,雙方就沒有哪一族能置身事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能有什么利益而言?
哪怕是打贏了這場戰,妖族也避無可避地會有損失,往后休養生息再恢復當前強盛來,又會有多難?
桀煬此舉也算為妖帝鄭重的上了一課。
……
與這些人的心境不同,桀煬與蜃王就顯得不那么歡喜了。
他當見到神筆沖向那副畫時才明白過來,宣塵最后說的那句話……
力挽狂瀾、替天行道。好一句力挽狂瀾與替天行道。
他千般算計,居于臣下數萬年,謀劃至今的一切竟然被卿瀟一人毀于一旦?
如何能忍?他雙眼通紅,恨意毫無保留的綻發而出,長劍就指向了正抱著卿瀟木訥地坐在地上的宣塵。
他笑起來,“輸便輸了,既然挽不回這場敗局,那我尋個上神陪葬倒也不虧。哈哈哈哈!”
宣塵面如死灰,聽到他這樣說愣是眼皮都沒抬一下,直直看著懷里雙眸緊閉的卿瀟。
而就在他要落劍之時。玄真清冷且有威嚴的聲音壓了過來,“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只見他一個閃身落在了宣塵身前。
才落定,玄真就揮出一掌,直將桀煬揮出了十幾丈遠。
他轉身看向地上毫無生機的她的師妹,凝眉道:“卿瀟她……”
宣塵依舊一動不動的坐著。
君蘇堯火急火燎地跑來,猜到這邊的場面會不好看,但沒想到會這么不好看。
他一看到那張蒼白中帶有灰青的小臉,一顆心沉到了底,撲過去聲淚俱下,“瀟兒,我的瀟兒啊!你,你怎么……我的兒。”
玄真看向桀煬和蜃王,見著有妖帝和扶羽在,他也就不摻和進去了。
他重重嘆了口氣,問身旁的人,“其他人如何?”
“這……將離上仙與素雪仙子受了重傷,暈了過去,辰慕仙君與追暮公子都負了傷,也不容樂觀,卿,卿瀟上神和冰落姑娘都,都身歸混沌了。”有戰士站了出來,提著口氣稟報。
玄真聽到這里閉了閉眼,深深地道:“先都帶回崇吾山。和天君說,這事上讓妖族給我崇吾山一個交代。”
君蘇堯還在哭著,他好不容易回來的女兒,卻又死在了天下大義之前。這讓他怎么不悲。
早知如此,他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她來東海,又何以讓她才見光亮的性命終結。
“三殿下,節哀。”宣塵忽然道。
君蘇堯抬頭,茫然不解的望向他。
他卻什么也不再說,將正浮于半空中的神筆拿過,然后緩緩戴入卿瀟的云髻間,引云而下抱起她。
“今昭告四海八荒,妖君桀煬生亂,天族公主、三殿下之女君瀟,以元神祭神筆。時禍亂平息,君瀟公主歿。”宣塵抱著她,一邊走著一邊說道。
“這……不是,上神您這是什么意思?”君蘇堯有些狀況外,他看向玄真。
玄真只靜靜地望著宣塵的背影,其中有蕭瑟、凄涼。
望著望著,他的背影卻與那一位女子漸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