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走多遠喬瑛若就后悔了,她騎在馬上看著天上的紙鳶,終于冷靜下來,然后又猶豫了許久才回身往樹下看,遠遠的只看到幾個人影,也看不清楚。
喬瑛若沒料到崔珩真會撿,她本來也只是想嘴上說點狠話,至少不能叫崔珩好過,可真看到他卑微地扒著草叢只為了撿珍珠,報復是報復到了,但冷靜下來后,這會兒心里又不舒坦了。
可是回去就等于是低頭,她還不想原諒崔珩,就憑他說得那些話,喬瑛若心里還是記恨的,若是只生氣這一會兒,未免太便宜他了,可不回去她又于心不安。
猶豫了有一刻鐘,喬瑛若才想起來她走還沒有和喬綸他們說一聲,若是比賽完出來找不到自己,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喬瑛若這樣安慰著自己,終究還是調轉馬頭回去了。
樹下只剩下崔珩一個人了,聽到馬蹄聲他幾乎是立刻便回過頭。就看見喬瑛若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發髻散了一縷,垂在耳側,是方才拔步搖時不小心拽掉的。
胸中像是突然間,又似乎是早有預兆,鋪天蓋地般涌出一股熱流,崔珩想,他大概是放不下了。
這樣想著他忍不住笑起來。
“你笑什么?”喬瑛若問他,說完卻也不真的等他回答,抿了抿嘴巴,下馬走到他跟前說:“你別撿了,我不要了?!?p> “可我已經撿了不少?!貝掮衽踔擲鎰約赫業降惱渲榻o她看,大大小小足有十來顆,被細心地放在牙白色的絹帕上,雖然沾了泥土,但珍珠的光澤卻不曾減少分毫。
喬瑛若鼻子一熱,心頭酸酸的,帶著哭腔罵他:“蠢貨,讓你撿你還真撿??!”
“別哭了,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崔珩拿衣袖給她擦眼淚,口中還安慰道。
“我就哭。”喬瑛若跟他犟,咧著嘴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崔珩想摟住她,但顧忌別處還有人在,只能克制地站在一邊,放柔了聲音說:“好,姑娘想哭就哭吧。”
喬瑛若沒哭多久,她也記得這是在騎射場,周圍還有人在,等終于哭夠了,就抓著崔珩的衣袖胡亂在臉上擦了一把,說:“我跟你一起撿?!?p> “好?!貝掮頇c頭。
“你朋友呢?他們怎么不幫忙?”喬瑛若往周圍看了看,沒見到人,就問崔珩。
“我的事又怎么能勞煩他們?!貝掮窨粗鴨嚏糶α誦?,只是他話沒說完。
他知道喬瑛若會回來,也知道如果他不撿,往后恐怕就要與她形同陌路,所以沒有任何反抗,他輕而易舉就投降了,但是真看到她回來,那一瞬間他想要把人牢牢攥在手里,想要攥一輩子那么久。
“你對他們倒是挺好,哼,卻對我說那些話?!眴嚏艟鎦彀停肫鴟講糯掮裾f得話,她心里就還是不舒服。
“不會了,我再也不會說了。”崔珩看著她,一臉認真。
“真的?”喬瑛若半信半疑。
“對天發誓。”崔珩說著舉起手做立誓狀:“崔珩如若再以言語肆意傷害姑娘,便叫我潦倒終生,一事無成,遭天打雷劈?!?p> “你還真發誓?。 眴嚏趔@得險些沒跳起來,她往天上看了看,又看看崔珩,感覺心里確實好受了些,不過又不想這么放過他,但別扭了一陣,還是朝他露了笑臉。
笑完就立刻蹲下身,裝模作樣地找珍珠。
步搖上有多少顆珍珠喬瑛若也不知道,她在地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到一顆,而且這會兒冷靜下來她就開始心疼了,氣自己怎么就想不開把步搖給毀了,偏偏自作自受,還不能抱怨。
崔珩看她一雙白嫩嫩的手來回翻著草叢,不一會兒手指頭就沾上了泥土,就想叫她在旁邊看著,自己一個人找就行,但又怕適得其反,把人惹生氣了,想沉默,可又覺有話要說,不知不覺便開了口:“我以后送姑娘更好的?!?p> “步搖嗎?”
崔珩點頭。
喬瑛若失笑,本來想問他有錢嗎,但是看著人,突然就說不出來了,想了想便沒說話,算是默認了,又看崔珩盯著她,心里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害羞,就偏過頭問:“你看我做什么?”
“在想姑娘戴什么樣兒的首飾好看?!貝掮裥Φ?。
“我戴什么都好看?!眴嚏舸笱圓粦M,才說完就感覺手摸到東西了,她趕緊扒開草葉,果然見下面藏著一顆珍珠。
最后找出來的珍珠數了數,有三十來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全部,不過這周圍一片地方都已經翻遍了,或許還有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珍珠沒被找到,但是不花上大工夫,一時半會兒怕也找不到,而且喬瑛若也不耐煩再找下去了。
她伸著手叫崔珩給她擦干凈,一面說:“總歸是壞了,就是這些珍珠找回來,怕也是放著落灰?!?p> 聞言崔珩抬眼看她,笑問:“那姑娘下回還這樣嗎?”
“管你什么事啊?”喬瑛若惱羞成怒,推了他一把又說:“我去找哥哥說一聲,你不許走,等我回來?!?p> “好。”崔珩點頭。
喬瑛若回來的也快,等她回來崔珩就牽上馬跟在她身邊,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他也不問。
走了一段路,喬瑛若見道旁長得有野花,便連著花莖摘了一把拿在手里,還問崔珩:“好看嗎?”
“好看。”
“瑛薔種得迎春花開了,前兒我還去看了?!眴嚏秈嶂棺猶^一個小水洼,然后轉身面對崔珩,轉了一圈問:“衣裳好看嗎?”
“好看?!?p> 喬瑛若癟嘴,說他:“花也好看,衣裳也好看,你都沒有新鮮點的說辭嗎?”
崔珩笑起來,問:“姑娘想聽什么?”
喬瑛若拿花束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說:“你讀書不比我多啊,還來問我。”說完見崔珩頭發上夾了幾朵花,知道是花束上掉下來的,便捂著嘴偷笑起來。
“姑娘笑什么?”
“笑你頭上戴野花?!眴嚏暨呎f邊幫他把發間的花挑出來扔掉。
崔珩低下頭等她弄完才說:“野花也好看?!?p> 喬瑛若不解,看著他,卻見崔珩從手里花束上摘了一簇花,又撩起自己垂在耳側的頭發,因是戴到自己頭上,喬瑛若也看不到,就感覺他把花插到了發髻上,什么模樣卻不知道。
崔珩給她戴上花后也沒有退開,只低頭看著她。
“你……你做什么?”喬瑛若覺得臉有些發燙,垂頭不敢看他。
“芙蓉不及美人妝?!貝掮窈鋈徽f道。
“啊?”
崔珩笑盈盈地說:“姑娘不是想聽新鮮點的話嗎?這句是說芙蓉花也不如美人嬌艷的妝容好看。”
喬瑛若抬眼看他,臉頰微紅,崔珩還在說:“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
“你閉嘴?!眴嚏艉傲艘宦?,硬是把他的話打斷了。
崔珩一臉無辜地問:“姑娘不喜歡嗎?還是說我說得這些詩句姑娘不喜歡?”
喬瑛若咬著嘴巴答不上來,偏偏崔珩還繼續說:“若是姑娘不喜歡我念得這些,我還有別的念。”
眼見著他又要張嘴,喬瑛若被逼急了,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扭頭便走了。崔珩追上去,和她說:“玄玉觀的桃花開了,姑娘想不想去看?”
喬瑛若停下腳步看著他,半響搖了搖頭:“不想?!?p> “都來到此處,若是不看,怕是要等到明年了。”
“明年就明年,我才不稀罕?!眴嚏艉吡艘宦?,不受他的誘惑,剛要走,不防腳下被石頭絆了一下,她著急站穩,就往前邁了一步,可是又倒霉地踢到石頭,緊接著就覺得腳踝一陣劇痛,兩腿一軟,再也站不穩了。
好在崔珩及時將她抱住,這才沒叫她跌坐在地。
只是傷了腳踝,喬瑛若疼得臉都發白了,靠在崔珩懷里冷汗直冒,話也說不出來。
崔珩這會兒已經顧不得男女之別了,他將人抱坐到腿上,小心脫了鞋襪,就見喬瑛若腳踝已經腫起來,偏她皮膚又白,青紫的腫包看起來十分嚇人。而且若只是扭傷倒也沒什么,偏偏方才又踢著石頭,腳趾甲都磕裂了,還流了血,模樣實在凄慘。
喬瑛若緩過氣,濕著眼眶打崔珩,邊說:“都怪你,若不是有你在,我早就騎上馬了,哪里還會扭到腳。”
“是我的錯,姑娘盡管罵?!貝掮窈逅?,一面哄一面又幫她把鞋襪穿好,期間就是再小心也免不了磕碰,疼得喬瑛若掐著他胳膊直哭。好容易穿好了鞋襪,崔珩將人抱到馬上坐好,隨后自己也翻身上了馬。
“你干嘛呀?”喬瑛若抽噎著問。
“帶姑娘回去?!貝掮窶№\繩,將人圈在懷里,只是他不知道喬績他們在哪里,只能問喬瑛若:“姑娘給我指路。”
喬瑛若指了方向,說:“往那兒走,轉過山坡就能看到了?!閉f完話她往崔珩懷里窩著,也不敢再動彈,生怕碰到腳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