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山竹從堂屋進來，手里捧著一個白瓷花瓶，瓶里只插了一枝早已枯萎的紅梅，她邊進來邊問：“姑娘，這梅花早敗了，可要丟出去？”

　　“別?！眴嚏粽f得急了，扯到嗓子，又是一陣咳嗽。

　　碧璽忙端茶喂她，喬瑛若推開她說：“留著吧，你摘一朵夾我書里，其余的也不要動，放在屋里便好?！蹦鞘谴掮窠o她折得梅花，可惜一連病了這些日子，白白把花放壞了。

　　山竹應是，過來把花瓶放到炕桌上。

　　冬至后喬瑛若才被允許出門，到臘八節那天，早起喝了碗臘八粥，便去給老太太請安。

　　眾人都在，熱熱鬧鬧坐了一屋子，商量著這個年要怎么過，你一句我一句，喬瑛若不想插話，怕她娘又要叫她看賬本，學習打理家務。

　　好容易病一場，擺脫了這些，她可不想再碰家務事。

　　因此略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出了門她卻不知道該去哪里好，轉來轉去，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又往崔珩原先住的地方去了。

　　過了這么些天，那里又沒人住，只怕院子里都已經落灰了。思及此，喬瑛若心底一陣失落，想了想，帶著碧璽繞道去王媛娘那兒。

　　喬績今日不在，一大早便約了好友出門去了。冬日天冷，今兒雖是臘八節，但不當值的丫頭都在屋里躲懶，院里靜悄悄的，進到屋里，便見臨窗的炕上，王媛娘正拿針線在做小孩兒戴的虎頭帽，喬瑛若進來后站在一邊看了會兒她才發現，忙叫采菊去拿她素日愛吃的糕點。

　　喬瑛若在炕上坐下，順手拿起針線筐里已經做好的虎頭鞋看，小孩子穿得鞋子小小一個，放在手心里，她一把便能握住，喜愛的不得了，夸道：“嫂子做得可真精巧，我頭回見到這樣討巧的鞋子?！?p>　　王媛娘笑道：“嘴甜，我這手藝也就是糊弄糊弄人，精巧可談不上。”

　　“嫂子又何必自謙，我可不會做這些?！眴嚏舭鸦㈩^鞋放回去，從針線筐里翻出來一枚頂針，戴在手上玩兒。

　　王媛娘看看她，前些時候還是病怏怏的，一雙杏眼也沒神，如今倒又有了往日的機靈勁兒，就是大病一場，不如之前看著好，不由說：“病了一場，看著倒瘦了些，臉也不如以前圓潤了?！?p>　　“真的呀？”喬瑛若卻捂住臉摸了摸，驚喜道：“我真瘦了嗎？”

　　倒把王媛娘給逗笑了，正好采菊送來糕點，她捏了一塊榛子酥給喬瑛若，邊說道：“才病了一場，你倒好，還高興上了?！?p>　　“瘦了自然要高興?！眴嚏粢Я艘恍】陂蛔铀?，撐著下巴看王媛娘做活。

　　“以后可不許再淋雪?！?p>　　“知道了?！边@話喬瑛若都要聽膩了，幾乎每個人都要在她耳邊嘮叨這么一句，沒想到來這兒也逃不掉。

　　正說著話，何芊云來了，進門就說：“還是嫂子這里清閑，我都聞著茶味兒了?！?p>　　“二嫂子?！眴嚏羝鹕砗暗?。

　　“瑛若也來了，今兒瞧著氣色不錯?！焙诬吩泼哪槪鏊拢D臉又見炕桌上放的虎頭鞋，拿起來先夸了一句：“這鞋子做的好看?！?p>　　喬瑛若跟著點頭說：“我也覺著好看，偏大嫂子說她的手藝只是糊弄人，若這都是糊弄人，我這雙手豈不是成了擺設?！?p>　　一番話說下來，聽得王媛娘直笑，知道今日客多，她是不會有空暇時間來做活兒，便把虎頭帽放下，扭臉問何芊云：“今兒怎么有空來我這里？”

　　“別提了，在屋里作畫，快畫好時沒留神碰灑了墨汁兒，好好一幅畫全給毀了，我不想再看，便出來走走，便走到你這兒來了。”何芊云坐下說話。

　　她這心情喬瑛若可是太能理解了，搶著說：“我上回也是，都畫完了，誰知大福跑進來，把顏料全給弄灑了，氣得我晚飯都沒吃?！?p>　　聽她說起大福，何芊云立刻道：“早聽說你養的那只鵝機靈，怎么我上回去竟沒有見到？”

　　她說得上回是喬瑛若病中。

　　“約摸被瑪瑙帶去浮水了。”喬瑛若早不記得當時是個什么情況，不過大福不在院里，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帶出去了，這樣說也沒錯。

　　何芊云不過隨口一問，她回了也就沒再追問下去，轉而去看針線筐里放的鞋樣子，比劃了一下，覺得大了，不是女人穿的，便笑道：“這是給大哥做的鞋子吧？”

　　王媛娘抿嘴笑起來，笑里透著甜蜜：“他那雙腳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太費鞋，正好前兒個母親給了我一匹好料子，做衣服還有剩余，便給他做雙鞋。”

　　“快過年了，自然要穿新鞋?！眴嚏艚恿艘痪?。

　　何芊云若有所思，末了說道：“那看來我也要回去找找鞋樣子，給官人做一雙?！?p>　　話才說完，喬瑛若噗嗤笑了：“二哥哥就不必了，省得他往外跑?！?p>　　喬綸在家里呆不住，即便已經成親，還喜歡和他那群朋友騎馬射箭，走街串巷，昨兒還被劉氏說不務正業，成日里不好好讀書也就罷了，這么大的人了還成天沒個正經樣兒，沒得叫人笑話，這不，今兒乖乖在前頭書房被大老爺考教學問呢！

　　又說了一會子話，何芊云先走了，喬瑛若呆到了晌午才回去。

　　年前又下了一場雪，雪化后已經是二十六，府里年味兒越濃，劉氏卻早定好的日子，趕在這一天去城外觀音廟里上香，喬瑛若知道了，鬧著也要去，劉氏拗不過她，答應帶她同去。

　　一大早府里便備好了車馬。因要出門，喬瑛若特地穿了件緗色竹紋鑲毛邊皮襖，彤色菊花萬字紋褶裥裙，頭發上還插了一朵相配的絨花，一水兒的鮮亮顏色，劉氏打眼一瞧卻不滿意。

　　戳了女兒腦門一下，說：“出門上香，穿這么艷的顏色做甚？”

　　喬瑛若咕噥道：“好看才穿嘛！不好看我還不穿呢！”

　　這話聽得劉氏滿臉無奈，囑咐說：“到了廟里可不許亂跑，老實跟著我。”

　　“知道了。”喬瑛若應道。

　　年前來上香的人多，觀音廟外面的空地方不大不小也聚了個廟會，雜技百戲、耍猴斗雞、小吃飲子，引來大大小小的車馬，擠得道兒都走不通。

　　伯府的馬車沒從前門進，有僧人帶路，從另一邊沒人處直接進到了后院禪房。

　　喬瑛若下了馬車便呆不住，與母親去大殿拜了觀音后就想自己走走，劉氏哪里肯允許，非要她跟著自己。這回換成喬瑛若拗不過母親，只得放棄了外面熱鬧的廟會，和母親挨個兒拜佛。

　　她心里也不由奇怪，好好的母親為何不去相國寺，來到這么個地方上香。

　　心里好奇，喬瑛若便趁劉氏拜完菩薩起身后問：“娘為何要來這里？”

　　“小孩子家家，問這么多做什么?！眲⑹锨屏怂谎蹧]回答。

　　喬瑛若立刻覺察出這其中有隱情，更想知道了，便抱著劉氏胳膊撒嬌道：“我想知道，娘你就告訴我嘛！”

　　劉氏不為所動，喬瑛若見說不動，氣得跺了下腳，哼唧著表達不開心。

　　出了殿門劉氏才說：“還不是為了纖云?！?p>　　“二嫂子怎么了？”喬瑛若下意識以為是何芊云生了什么病，便緊張起來。

　　劉氏嘆了口氣，說：“纖云進門也有三四個月了，可肚子卻一直沒動靜，聽說這觀音廟求子無比靈驗，我這才過來拜拜?！?p>　　“既是求子，怎么不讓二嫂子親自過來？她來不是更心誠。”喬瑛若不解道。

　　“她性子傲，我若是開口說了，豈不是要惹她生一回氣，倒不如我自己過來求一求?！弊约叶合笔莻€什么性子劉氏早摸透了，看著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可書讀的太多，為人便有些傲氣，偏喬綸又是個不爭氣的，壓制不住她。

　　“娘你也太心急了，說不定是時候沒到?！眴嚏舨灰詾橐?。

　　劉氏被她這樣不著調的話氣到，說：“你看看你，以后出嫁了可怎么好?！?p>　　她一提這茬兒，倒讓喬瑛若想起了崔珩，心里便不大痛快，也不再說話，劉氏以為她是聽進去自己的話了，稍感欣慰，想起等會兒要做的事，便和她說：“正好來了這觀音廟，你等會兒隨我去崔家看看你二嬸子。”

　　這話聽得喬瑛若立時愣住，但隨即便有一股狂喜涌上心頭，但怕自己聽錯了，急忙追問劉氏：“二嬸子的家在這里嗎？”

　　喬瑛若極力隱藏，再加上劉氏心中正想著事，便沒注意到她眼底那點喜色，和她說：“離這兒不遠，既然來了怎么也要去看看?！?p>　　“何時去？”喬瑛若捂住砰砰跳的心口，半側過身不讓劉氏看見，一邊又拿出平日里說話的語氣問。

　　她哪里想到，不過是一時興起和母親出來上香，卻能讓她見到崔珩，解解相思之苦。

　　“上完香就去?！眲⑹险f完打量了喬瑛若幾眼，到底是自己女兒，還是被她看出些許不同，卻也沒多想，只是問她：“拜菩薩也沒見你這么急?！?p>　　喬瑛若怕她察覺，立刻搬出崔珝，說：“好些日子沒見到阿珝了，我還怪想他的，哎，真想不透，好好的二叔為何要與二嬸子合離？”

　　“這誰知道?！眲⑹弦蚕氩煌?，若說是過不下去了，合離也就合離了，可如今倒好，楊氏人是走了，但二老爺卻三天兩頭往這里來，弄得老太太又氣了一回，既然如此割舍不下，當初又何必合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