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日,太守府。
尹天官已變成了尹太守,他還是黑黑瘦瘦,不茍言笑。
朝日、昌盛兩家錢莊的朝奉、伙計(jì)已把江城人存錢的底單算清,共計(jì)五十多萬兩。兩家朝奉都說自己是被人脅迫,尹太守命二人寫下口供,簽字畫壓,收監(jiān)(jiān)待審。
參與本次戰(zhàn)(zhàn)事的人等,每人皆有封賞,戰(zhàn)(zhàn)死者賞千兩。
元寶姑娘笑道:
“太守大人,這位天元少俠和我們門長居功至偉,您準(zhǔn)(zhǔn)備怎么封賞他們呢?”
尹太守道:
“你們門長人稱將軍,莫非以前上過戰(zhàn)(zhàn)場?”
元寶笑道:
“他原是北軍越騎校尉屬下的軍侯,因中箭負(fù)(fù)傷這才退回故土,組織了無影門,門下都是些小商小販及漁夫農(nóng)(nóng)戶,本是為了自保。這次得眾位大俠及扁擔(dān)(dān)幫、小哥會(huì)的幫助,仰仗太守相助,才僥幸成功。”
尹太守見她一個(gè)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口齒伶俐,應(yīng)(yīng)對有方,也暗自稱奇:
“這位天元少俠和令狐少俠,我曾和他打過交道,和其他游俠確是不同,大有古代俠士之風(fēng)(fēng)。”
元寶姑娘道:
“古代俠士之風(fēng)(fēng)是什么樣的?現(xiàn)(xiàn)在的游俠又是什么樣的?”
尹太守道:
“本朝史官曾錄有游俠列傳,記錄了不少古代俠士,都是為人解困不惜其身,糞土王侯舍生取義的豪杰。現(xiàn)(xiàn)在的所謂游俠,多是依附權(quán)(quán)貴,不謂是非的暴漢。正如韓非所言的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
元寶姑娘笑道:
“太守大人好象對現(xiàn)(xiàn)在的游俠無甚好感?”
尹太守平時(shí)不茍言笑,屬下多是敬而遠(yuǎn)(yuǎn)之,很少有人如此跟他講話。他掃了一眼下面,這些人不乏豪滑大俠,作奸犯科之輩。不過他們新立大功,不宜懲戒,但也不宜過于寬容,還需適當(dāng)(dāng)敲打。對元寶姑娘說道:
“你想聽故事嗎?”
元寶姑娘拍手道:
“好啊好啊,我最愛聽故事了,將軍哥哥老是給我講和蠻族打仗的故事。”
尹太守道:
“我這故事只怕沒那么好聽。北方的一位老農(nóng)(nóng),省吃儉用,積攢了幾十畝薄田,辛勤耕作度日。他只有一個(gè)兒子,說了幾門親事都未成。這日忽有媒婆說了一個(gè)外來的獨(dú)(dú)身女子,其子一見傾心,娶進(jìn)(jìn)門去。來年生了一個(gè)孫子,倒也其樂融融。孫子周歲這天,老農(nóng)(nóng)帶了吃食去請媒婆夫婦喝酒,半夜才回到家。卻見家中一家四口,俱被人殺死,連周歲的嬰兒也不放過。老農(nóng)(nóng)若不是回來的晚,亦成刀下之鬼了。報(bào)官經(jīng)(jīng)仵作驗(yàn)(yàn)尸,都是一刀致命,驗(yàn)(yàn)定是所謂江湖高手游俠所為。但這老農(nóng)(nóng)一家素來老實(shí)(shí)謹(jǐn)(jǐn)慎,街坊鄰居一個(gè)也不曾得罪過,更不會(huì)得罪江湖人士,如何就惹來這滅門之禍呢?”
元寶姑娘道:
“是啊,好奇怪,江湖游俠為何會(huì)去殺一個(gè)這樣的老農(nóng)(nóng)一家呢?后來案子破了嗎?”
尹太守?fù)u搖頭:
“這是一個(gè)無頭懸案,并無太多線索。老農(nóng)(nóng)無錢無勢,誰會(huì)替他出頭呢?”
元寶姑娘道:
“唉,好可憐。但是也好奇怪,毫無來由的就殺人全家嗎?”
尹太守道:
“后來民間傳言,老農(nóng)(nóng)兒子娶的姑娘可能是某一豪強(qiáng)(qiáng)大戶的逃奴,豪強(qiáng)(qiáng)為了立威,就派游俠殺了老農(nóng)(nóng)一家。”
元寶姑娘道:
“這也太霸道了吧!不知道這民間傳言準(zhǔn)(zhǔn)不準(zhǔn)(zhǔn)呢?這位老農(nóng)(nóng)又是哪里的?現(xiàn)(xiàn)在還在世嗎?”
尹太守道:
“民間的傳言往往比官家的告示還準(zhǔn)(zhǔn)。這位老農(nóng)(nóng)是我的一位遠(yuǎn)(yuǎn)房舅爺。后來我作了官,才花錢查明此事。不過那位豪強(qiáng)(qiáng),早已被另一位豪強(qiáng)(qiáng)滅了門。那位動(dòng)手的所謂游俠,據(jù)(jù)說也被人殺了。正是天網(wǎng)(wǎng)恢恢,疏而不漏。”
天元道:
“難怪尹大人對游俠有成見,這樣的游俠原也不配稱個(gè)俠字。”
尹太守道:
“我所見之游俠,大抵如此。唯有幾位少俠古道熱腸,大有古風(fēng)(fēng),倒教我刮目相看。本城都尉已被我下獄,幾位若不嫌棄,可暫到都尉府任職,共守一方百姓。”
天元笑道:
“我只是一個(gè)刺客,做什么都尉郡尉是做不來的。將軍本就是朝廳命官,讓他來做再合適不過。”
都尉是官府的正式稱呼,民間多稱為郡尉,縣里的就稱縣尉。
尹太守道:
“令狐少俠文武雙全,正是朝中所缺之才,若愿出仕,本官愿為推薦。”
令狐千里笑道:
“我跟天兄一樣,都是閑云野鶴,不堪大用。將軍原是有軍功之人,讓他來做都尉再合適不過,又有元寶姑娘輔佐,定能勝任。”
尹太守看了一眼二人,笑了,原來這位大人也是會(huì)笑的:
“這位元寶姑娘,她又會(huì)什么呢?”
元寶姑娘道:
“我會(huì)的可多了。比如這次,百姓被騙了這么多錢,我們雖然追回來了,可他們還不知情,還等著吃高息呢,這就需要我來處理了。”
尹太守道:
“你怎么處理呢?”
元寶姑娘道:
“我們先關(guān)(guān)了這兩家錢莊。再派人放出風(fēng)(fēng)來,說銀子被人騙了都沒有了。百姓就該慌了,就會(huì)來找官府報(bào)官。我們再讓他們等幾天,吊一下他們胃口,再告訴他們本金可以退回。他們本金失而復(fù)(fù)得,就不再計(jì)較高息的事了,還會(huì)感謝太守大人為民作主。”
太守笑道: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jì)(jì),倒有如此閱歷見識(shí)。好,此事就交給你們二人去辦。”
原江城郡尉已經(jīng)(jīng)下獄。尹太守命將軍暫代郡尉之職,小哥會(huì)的少爺做了副尉,元寶姑娘作了太守府的少府,主管銀錢,無影門和小哥會(huì)皆被收編。
鐵扁擔(dān)(dān)雖嫌封賞過少,但他白得了一個(gè)千嬌百媚的美人,尹太守又免了他以前的罪責(zé)(zé),也算滿意。
而后,命元寶姑娘帶人曉喻百姓此事原委,百姓所存之錢原數(shù)(shù)退回,不計(jì)利息。兩家錢莊的朝奉、伙計(jì)帶著枷鎖幫著驗(yàn)(yàn)票退錢,一時(shí)傳為奇談。
天元想起王九,忙和令狐千里回客棧找他,聽掌柜說結(jié)(jié)了房錢連夜走了。他這次差事辦砸,只怕不敢回京城,只能亡命江湖了。天元不再管他,和令狐千里帶著鳳仙晴兒幾位美人,游覽江南勝境,樂不思?xì)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