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如煙微微一愣。

　　她沒有絲毫為對方這番話而動搖。

　　只是她這才驚覺，不知從何時起，彪漢已經離自己這么近了。

　　近在咫尺。

　　這意味著只要酒精繼而點燃了他的欲望，他隨時都能撲倒自己。

　　“太…太近了……”陳如煙趕緊側過臉，膽小得甚至不敢注視對方的眼睛，這也幾乎令她的言語失去最后一分禮數，“離我遠點…好嗎……？我們禮貌地…保持距離……”

　　她真的快要崩潰了。不是她失去了最后的耐煩心，而是…她怕對方再靠近一步，自己真的會“哇”的一聲哭出來。她更怕自己可憐無助時，圍上來安慰的全是陌生人，沒有一個親朋好友。

　　“如果我拒絕呢…？”彪漢的笑容愈發蔫壞。

　　“不…要…不要這樣……”陳如煙說話都開始帶點哭腔了。

　　“那個男人對你說過，‘清純至極的美麗，遠比性感還要誘人’么？”彪漢卻沒有理會自己的請求，他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于是寸寸緊逼，好像對方真是誤入死胡同的羊羔，而自己是如饑似渴的狼。

　　彪漢是NPC，所以他并不知道。

　　如果他是玩家，并且還是來到表演賽現場的其中一員，比賽結束后，他會被面色鐵青的“救世主”，單方面的痛歐一頓，誰都攔不住的那種。

　　所以他應該慶幸自己是個NPC，但他對此一概不知。他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由代碼匯成，他的肉體也是如此，因此被一槍爆頭時，他也幸運的不會感受到任何痛楚。

　　因為陳如煙苦等數年的人，陳慕，正好也在現場。

　　而他對前者的所作所為也全部被后者看在眼里。

　　陳慕絕對是個心如止水的人，但他不是沒有情緒和脾氣。

　　而引爆這兩者的關鍵，正好是陳如煙。

　　彪漢偏偏踩到地雷上了。

　　但彪漢并不知道。

　　無知者未必能得到好下場，至少到死前那一刻，他仍處在“幸?！碑斨小?p>　　其實他在陳如煙鄰座坐下時，陳慕已經握住了手槍——他只是閃過“護短”的念頭，穿在身上的防彈衣已經稀化成了流動的灰色液體，如家養的倉鼠般穿過袖管，在他右手手心里凝聚成一支無限子彈的手槍。

　　他不是個擅長表達情緒的人，但有的東西無需言行舉止就能感受到，比如氣場。這個看著文弱的家伙頓時散發出一種殺人魔那樣“閑人勿近”的氣場，別說是周圍的同伴，連路過的NPC都下意識地避而遠之。

　　他金剛怒目、殺意已決。

　　而他剛抬起右臂，準備殺人解恨時，郭子昂兩步上前，壓住了他的手腕。

　　陳慕回頭，他知道老郭是什么意思：“理由？”

　　“我知道你不怕被在場所有隊伍追殺?！惫影耗恢币曀碾p眼，“你之前提到了‘決心’這個詞，‘讓陳如煙回到身邊’，這是你的決心。而我的決心則是‘完成陳總安排的任務’，我之所以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因為我從未失手，更因為我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總能做最正確的事?！?p>　　他接著說：“所以我會阻止你。你可以殺他，但不要開槍暴露位置，用其它辦法。”

　　“你既然知道我不怕追殺，那你也應該清楚原因?！标惸匠姓J自己正在做的事不夠保險，但并不認為這是沖動，更不是什么判斷失誤。你若擁有打敗所有人的資本，你要考慮的只有敵人會不會逃之夭夭。

　　“你未必會輸，但其他人未必不能贏，這誰都沒法百分百保證?！惫影簷M著抬臂，沖遠處的彪悍用力一指，“NPC最多打打嘴仗，犯不了事。如果他不是NPC，而是敵人，不用你開槍，我都會一槍崩了他?！彼畔率?，聲音也輕了下來，“但他不是。這雖是表演賽，但對你而言，無異于世界總決賽。你要做的不是解決私人恩怨，而是取勝?！ψ寗儇撎炱絻A向自己，而不是倒向敵人’。”

　　他接著說：“你實力碾壓，但‘不開槍繼續把握九成勝率’和‘開槍把握七成勝率’，這是只要不智力低下、都能做好的選擇題。忠言逆耳，我該說該做的一個都沒落下，現在我將拿開手，”他邊說邊抬起抵住小慕腕部的手，“你可以繼續一意孤行，如果你認為這樣做自己仍擁有九成把握?！?p>　　“我應該萬無一失，對么？”陳慕低下頭，輕聲問。

　　“不止是這一次，永遠都要這樣?！惫影赫f，“半個月前，我用廣播號召玩家幫你支開作弊者，所以你能毫無顧忌地把掛比們逐個擊破。而這回沒人幫你，你更該養成這個早該爛熟于心的習慣。而且…無意冒犯，你退步了。這不是出于私心的打擊，而是實話實說。那晚的你，有勇有謀、殺伐決斷，但現在…”

　　他邊說邊搖頭：“我在你身上看不到這些?！?p>　　“我無法證明，也無法否定?！标惸降吐涞卣f。

　　“因為你只有一次機會?！惫影褐赋?，“正如我上午在那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對你說的話。我們有很多種補償你的辦法，但像‘把陳如煙找回來’的機會，只此一次。你一定一定要全力以赴，而不是意氣用事?！?p>　　他接著說：“我說過，你父親不是不想把已經變成‘勝利女神’的她直接塞到你手里，但這無異于濫用職權，他不能自己走進死胡同，只能把如煙的靈魂移植到游戲里，再公布于世。這樣無論你還是其他人贏下了表演賽，也沒人指責得了游戲和公司。”

　　他最后補充：“給你機會，你要中用。”

　　陳慕沉思了幾秒，然后抬頭，指揮隊伍：“我們…先回到走廊，靜觀其變。晚會很快要結束了，”他望著大廳大門，離場的NPC只增不減，“我們等如煙，她出來了，我們接；如果有隊伍搶先一步帶走了她，我們追?！?p>　　“你真這樣…”徐明君苦笑，“放過他了？”

　　“我也不想放過他，”陳慕低下頭，有一點點低落，“但除了開槍殺人，我想不到……”

　　他話才說到一半，突然被另一位同伴打斷了。

　　江似柔抬起眼簾，輕笑：“不，其實…報復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