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云追奉旨上朝,與獨孤墨不期而遇。兩人與周遭士大夫明顯不同,帶著軍旅之人的習氣,兩人相貌不俗,自然是氣宇軒昂,神采英拔。只是獨孤墨現在有眼疾戴著獨眼罩,臉上又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若還說相貌不俗,可能有點騙人。只是你看到本人,也許也本這么認為。
“現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景南王、沈將軍朕現在就準你們,只要無戰事,盡可留在京中,以盡天倫。”
這旨下得棱模兩可,戰事如果不分大小,什么時候會沒有戰事。
“謝皇上圣恩。”兩人領旨。
“父王,懇請準兒臣為皇弟、沈將軍接風洗塵。”四皇子請旨道。
這又不是什么要搶功的事,景宣王有些急燥了。
“有何不可,看你們兄友弟恭,朕甚是寬慰。”看不出皇上是什么意思的眾人,下朝后開始議論紛紛。
只是景南王十五年后第一次回京,朝中無權無勢。雖有議論,但也沒什么人與他親近。獨孤墨本想匆匆離去,卻與太子、四皇子等人打了個照面。
“七弟,還記得四哥嗎?”沒等獨孤墨回答又說道:“我在府中設宴,屆時七弟可要賞光。”
“四皇兄如此盛情,怎有不去之理。”獨孤墨客氣地回話。
“七弟,我們自小分離,現在你回來了,我們多走動。”五皇子景延王說道。
“說得是,京中好玩、有趣的地方,景延最清楚,找他帶見識一下京城風貌,與你南境風情定然是不同。”景宣王爽朗地說著。
太子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沈云追,本想走過去,只是沈云追看到他們,就繞遠避開他們。
這朝堂風云,終歸是避不開的,沈將軍。
京城有圣上賜的將軍府,只是沈云追方便去看云陌,就沒有去住。
回到尚書府,第一件事是去看云陌。
只見輕紅與素練都在,想走過去又深覺都是女子,好像與禮不合。他一個久經沙場的人,回到京城也被這繁文縟節左右。在軍營時,對輕紅素練已小心回避,何況在京城之中。他開始留意這些,是因為京城中的流言三則有兩則是關于沈家之人。
現在云陌回來,說是一個江湖郎中所救,孤男寡女,如妃還為此事請她進宮;前不久父親搬出沈宅,全城嘩然;再往前,云白的江湖朋友來京中時,不知怎么傳出云陌與其有染,還說是與陶然兩人爭搶云陌,這一切,沈云追都想為云陌出頭。可現在他像拳頭打在棉花上,有力也使不出。
外人看沈家,父子同堂,身居要位,位極人臣,所以沈家有點風吹草動,都會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
“怎么不過去。”云白與云追在一個地方相遇。
云陌的小院有幾株山茶花,是她以前喜歡的,不知現在如何。茶花雖也好,只是現在在別處已是滿園春色,她這里冷清了些。這個尚書府住進來的匆忙,花園里也沒什么特別,比起沈宅少了些詩書畫意,勝在這里夠清靜,對云陌的病情應有所幫助,丫環仆人少了,也就少了些雞毛蒜皮之事。
沈云追就站在云陌院門外的回廊處,他能看到云陌,里面的人卻不易發現他。
“現在她精神不錯,讓樊姑娘陪她吧,我們邊走邊說。”
話說陶然自從沈云白回來后,就很少出現在陶府。原來是回到了自己的別苑,從江南帶來幾個馬車的東西,留了幾樣別致的給云陌,悉數用來布置郊外的房子,怪不得對自己的姑母說不用自己的東西。他那里是小氣,只是不便再住在沈家。之前云陌與他的流言,若是自己再久住這里,不知又要說什么。真實目的卻是,他喜歡沈云白,這是世人所不容,這世人也包括沈姑父與姑母。
蘇隱看到沈云白那一刻就明白了,陶然之所以對自己照顧有加,不過是自己長得與沈云白有三分像。他不會用別樣的眼光看陶然,倒是好奇沈云白是什么反應,那個塵沾不上心間的白玉公子。
沒有陶然看著自己,蘇隱就專心想著怎么醫治好沈云陌。沈云陌活得不夠久,滅屠影的夢可能就真是夢。
沈云追問道:“沈宅那邊還好吧。”
沈云白想起在沈宅時,看到了許多有意思的事。
“這……?”沈云白看到沈老夫人讓她身邊的沈清海給他請安,不解地問道。
“這是老夫人收的養子。”李知著回話道。
“二公子,我叫沈清海。”沈清海趕緊回話道。
“哦?”沈云白難得表情有些驚異,繼而又道:“既是如此,你同他們一道喚我二哥吧。”
“這便好,你們一個個不在身邊,又動不動搬走,我一個孤寡老人,死了都沒人送終。”沈老夫人并不客氣地說道,果然如李管家所說,對于這個養子沈云白一定不會發作。
沈清海原是沈老夫人外家的侄子,沈玄明搬走后,她就收了這養子,似有恩斷義絕的意思。現在只要沈云白也同他爹一道離開沈宅,不管是藏言閣還是睢應書院,以后都是她翁氏一族的,所以她不用給好臉色沈云白。
沈云白看向李管家說道:“晚上就讓沈……”,看向沈清海道:“你比我小,比三妹大吧?”
“是。”
“李管家,今晚我第一次跟三弟用飯,你安排在正廳用飯吧。”沈云白說完離開。
“是家主。”
既是沈家家主,當然不能像自己的父親一樣任性,大哥他還有個將軍府,就算不回府上旁人也說不得什么。若是沈云白也不住沈宅,不是旁人的問題而是最后沈宅還是不是姓沈的問題。
藏言閣的閣主必須是沈家家主,但沈家家主不一定是閣主。這個祖訓,為的是體現沈氏一族以護佑藏言閣為已任,卻不是獨占或以藏言閣標榜,這才是翁氏有機會讓藏言閣易主的原因。睢應書院是與皇家書院一并聞名天下的第一大書院,沈云白當上院師長,不是因為是沈家人或是沈玄明,而是他的驚世才學,得到了大旬第一才子的稱號后,由上任院師長頒任,再由皇上賜封的。
翁氏起了這個念頭,不知她是否有必勝的把握,如果僅靠宮里的如妃,也太天真了些。所以沈云白為什么不介意?反過來想,他有什么有好介意的。
沈宅的園子是別具一格的,這園子經過各家主的修葺,不是曲徑通幽就是別有洞天,再有就是可以媲美映梅山莊的梅園。沈氏祖上是江南一帶的文人,所以京城中的叫沈宅以區別與南方的沈園。所以京城中的沈宅也是以水為主,中亙積水,浚治成池,園中隙地,綴為花圃、竹叢、果園、桃林,各院子稀疏錯落,近乎自然。聽聞這是沈氏中一個善畫藝的人悉心布置而來,結合其山水詩的意境。
以前母親也沒有特別說一定要住梅園,后來有一次他從映梅山莊帶回了梅子干,小妹極愛吃,又帶了幾壺青梅酒,極是鮮美。母親便搬進梅園,每年采梅花曬梅干給小妹,那時真是平靜愜意。小妹說忘便忘了,怪不得母親傷心。雖是傷心,現在小妹能活著回來已是幸事,母親竟未表現一絲傷心,只是不斷擔心云陌的身體。身為人子,他遠游得有點久了。
一個為家國遠駐北境,一個寄情山水,都不是孝子該有的行為,虧他還飽讀詩書。
沈云白回過神說道:“只是有些地方荒蕪了些,小妹現在失去了記憶,若是多在以前的院子走動,說不定會記起什么。”
“在沈宅時,有人給母親下毒。父親再回遲些……所以并不只有陌兒之事。”
事情過了許久,沈云追說起還是抑制不住地生氣,很多事過后都可以說得輕巧,因為那是發生在別人的身上,所以怎么能原諒呢?所以怎么能讓他不追查到底。
“什么?!”沈云白震驚地問道,又說:“此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暗中追查,他們一定還會有所行動。在我趕往江南時,我還遇到了刺客,云陌快到京城之時也遇刺,而且都是高手,不然云陌怎么會現在受如此重的傷。”
“是大內高手嗎?”
“不是,刺殺我的是個女人,大內如果有如此女高手,應很顯眼。”沈云追回想起那女刺客的身手極為利落,身形倒與現在陌兒有幾分相似。若這女子與陌兒年紀相仿就有如此身手,怕是少見的武林高手。不是朝堂中人,牽扯至江湖,事件可能會比像想中嚴重。
‘江湖中人?’沈云白游歷中結識了不少江湖人士,讓沈云陌背人與江湖人有往來的流言正是沈云白認識的映梅莊的莊主――梅石楠。
細細敘話之后,讓人已感受不到這春天日暖意。沈氏一門處處被陰謀詭計所圍繞,他們正處權利爭斗的中心,父親想回避那是不可能的了。
與沈云追分開,來到陶玨的院子,只見陶玨正好在翻曬梅子。
“母親。”
“你倒是記得來看我了。”
“這幾日,沈氏一門要商討開閣一事,怕是不能每天給母親請安了。今日母親可有什么需要我做之事?”
“那敢勞你動手,幫我把梅子送去給陌兒吧。還有,那邊有兩壺新酒,沒有梅莊主的好,但你帶回去喝吧,回去前再來取。”雖眼都沒抬起來看云白一眼,嘴角還是掩不住地帶著笑意。
“這個讓丫環送去就好,陌兒天天有人盯著,安好的很,我日就陪母親說說話。”說著就站在陶玨旁邊,與她一起弄梅干。
只見一旁的丫環都偷偷地笑著議論。
“紅玉,還笑。”遠處的丫環說不了,就說紅玉了。
“夫人,您也別話我們,二公子仙人般的人物,在弄梅干,我們飽飽眼福,公子留多久我們就笑多久。”
“越來越不像話了,去,把茶端出來。這是然兒帶來的上茶,你試一下。”
“諾。”
出塵超凡,都是世人安給沈云白的。只要他的父母親尚在,兄妹尚在,他就一個活脫脫的凡夫俗子。沈云白也樂于當這凡夫俗子。
“當日你父親要不是當了尚書,怕是這家主之位就不用你來做了,這些年苦了你。”沈氏一門的規矩多,其中一條便是,沈家主不能入朝為官,入朝為官更不可當藏言閣的閣主。從祖上開始,沈氏便是一直與朝廷保持距離。
“苦的是別人。”這幾年拋下家主的責任,在外游歷了幾年。若不是大哥派人來找,他回不了那快。
“那你好好操辦,陌兒那時要是身體大好了些,我們一起登樓。”陶玨與沈云白在亭院中的石桌坐下,院中的幾株白玉蘭傳來陣陣幽香。
“不知梅園有沒有人打理。”
“母親是想搬回去?”沈云白試探地問道。
“怕是你父親不肯,老夫人對陌兒如此狠心,寒了他的心。”帶著淡淡的憂濾,其實是李太醫說過,陌兒的失憶之癥,如果回到沈宅可能會記起些什么。
沈云白沒有接話,父親定然不會把她中毒之事說與她聽,現在也不知要不要說老夫人還找了個養子之事。
見沈云白沉默下來,又說道:“近日你父親見陌兒好了些,也開始忙朝中之事。我的事也不好麻煩他,我想帶陌兒去寺里還愿,想你跟追兒也一同前往。”
“若是兄長愿意,我倒樂意。”拿大哥出來擋箭,可不能怪他……
“他愿意的很,剛送陌兒回到京中就去找方丈了。我還想問他呢,怎么定下心來與方丈聊了那么多天。”陶玨帶著慈祥的笑意,好像很滿意沈云追的表現。
沈云白忍住笑意,說道:“我一定會讓大哥同去的。”
“夫人,公子笑了。”
“他又不是怪物,笑了有什么好出奇的。”
“我們就沒見過他笑。”紅玉給沈云白續茶,然后乖巧地躲回陶玨身后。
“你這丫頭。”陶玨也在想,她與老爺都不算相貌絕美之人,怎么云白就長得如此相貌不凡。剛開始是想不明白,但只要看到沈傾顏就明白了,這可能提返祖現象,但她的云白比沈傾顏還要好看上幾分。
做母親那有不護短,只是這個也要爭出個一二來,若是說與沈云白聽,對自己的母親怕又是滿臉的無奈之態,讓一個男子與女子在相貌上分高下,對沈云白來說是可笑致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