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我要去找他。

　　少女滿頭銀絲，膚如黃蠟，因為蠱蟲的折磨，身體呈現出病態的佝僂。

　　全身沒有足夠的力氣支撐她如此迅速的奔跑，她摔倒在地，手臂直接擦破出血，街上的行人無人敢扶這個狀如惡鬼的女人。

　　而她，居然在笑。

　　寶藍色的眸子璀璨如寶石。

　　不眠，我來了。

　　遠遠圍觀的百姓更加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吃著糖葫蘆的小男孩，指著倒在地上的妞妞，“阿娘，她看樣子好開心吶?！?p>　　“瞎說什么呢。”

　　大娘害怕的又看了一眼她，然后拉著孫子趕緊離開。

　　千萬不要被這個女鬼注意到了。

　　妞妞吃力的爬起來，無視手臂上大塊的傷口，繼續跑著。

　　她好高興，好高興，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

　　不眠，謝不眠，你這個笨蛋。

　　我好喜歡好喜歡你這個笨蛋。

　　街人四下散去，唯有笑聲不斷。

　　“殺了這畜生!”

　　“殺了他!”

　　“殺了他!”

　　......

　　刑場圍著一大圈百姓，他們高聲的歡呼著，咒罵著，盡情傾瀉著滾滾不盡的卻又來得莫名其妙的恨意。

　　他們仿佛化身為一個個正義的使者。

　　劊子手喝了口酒，噴在了鋒利的大刀上，然后揭開了他眼上的黑布。

　　不眠輕輕甩頭，一時不適應，然后，抬起頭，瞇著眼睛看著太陽，狹長的瑞鳳眼里都是嘲意。

　　自在一世，卻被一個蠢丫頭困住了。

　　他朗聲笑起來，不知為何，心中卻是那么的暢意。

　　蠢丫頭，無論你如何厭惡我，也要記我一世，才能扯平。

　　我茜色珍珠從不做虧本買賣。

　　“瘋子，居然還笑!”

　　“殺了他!”

　　“天，天啊——女鬼啊!”

　　人群因為一個瘦小的妖怪讓出了一條路。

　　吳縣令大驚，這是?

　　一個衙役認了出來，大喊，“是，是老大!”

　　眾人不敢相信的睜大眼睛，怎么也不愿意把眼前的女鬼與曾經英姿颯爽的牛妞妞聯系在一起。

　　他們面面相覷，不禁面露痛意。

　　“讓開?！?p>　　縱然是這般鬼樣子，她還是努力挺直腰板，輕聲一道，衙役們就乖乖讓開了。

　　劊子手識趣的拎起大刀，退到一邊。

　　“你們是想死嗎，攔住她，不，抓住她!”

　　吳縣令大喊，可沒有一個人理他，氣的他大拍桌子。

　　“啊?！?p>　　“嗯?”

　　妞妞與他同跪著，眼里是盈盈的淚和笑意。

　　“啊，啊，啊，啊?！?p>　　我喜歡你。

　　不眠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妞妞，你今日可真好看。”

　　他傾身，吻住了她的唇。

　　輾轉無限，唇舌難別。

　　“妞妞，殺了我吧，我只想死在你的手里?！?p>　　鋒利的刀刃劃破他的皮膚，深深的刺入他的腹部，連同著她全部的愛意和嗔怨。

　　“好，好好活下去?！?p>　　不眠安心的躺在她的肩膀上，帶著如愿的笑意，呼吸越來越弱，漸漸沒了生息。

　　“啊，啊......”

　　無數的淚順著臉頰劃過，妞妞哭著，吼著，恨著。

　　聲音變成的兩層，一層是妞妞的聲音，而另一層如地獄咆哮的惡鬼在不停的喃喃。

　　漸漸的，她美麗的眸子變成了血紅色，周身是不尋常的氣息。

　　“妖怪啊——”

　　人群嚇得四下而開。

　　她把不眠摟在懷里，撫著他柔軟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嘴里喃喃自語。

　　“謝老板，茜色珍珠，我最愛茜色珍珠，因為呀，最自在，最像你......”

　　“啦，啦，啦......”

　　恐怖的歌聲在刑場環繞著，吳德再也坐不住了，趕忙離開，因為害怕，腳底一軟，摔在了地上，頭上的烏紗帽也落在一旁，可他不敢撿，只知道往外爬。

　　腳腕被抓住。

　　“妞，妞妞，你，你饒了我吧，這件事全是牛朱安的主意，我，我也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你，饒了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無德什么也顧不上了，只知道磕頭求饒。

　　“饒了你?”

　　因為憤怒，她原本的聲音早已不見，只有如猛獸般厚沉的低吼。

　　“啊——”

　　他被扔下了高高的刑場，砸到了一旁的旗桿，吐了一口血，便暈倒了。

　　“這。”

　　云上的月老攔住了頌耒，“放心，沒死?！?p>　　“那接下來?”

　　月老抬頭看看瞬間烏云密布的天空，“除穢，要回來了!”

　　妞妞走下刑臺，回頭看了一眼面帶溫柔笑意的不眠，跟著牽動起嘴角。

　　不眠，等我一會兒。

　　妞妞剛離去，躺在地上的不眠咳了一下，便醒了。

　　他擦去嘴角的血痕，輕輕一揮袖，一身的污漬便消失不見。

　　“兮年上仙?！?p>　　頌耒規規矩矩的行禮。

　　“頌耒，客氣了?！?p>　　他轉身看向月老，“月和，她?”

　　“呦，這么久沒見我了，都不先問問我的安?”

　　月老打趣道。

　　“月和?！辟饽暧行┘?。

　　“好了好了，真是的?！?p>　　月老又看了會兒天，篤定道，“只需一刻，走，去看看。”

　　說完，他長袖一揮，三人便消失在此。

　　“長生不老，長生不老......”

　　牛朱安坐在地上，摸著金王八，愛不釋手。

　　那些討厭的家伙，死的死，沒的沒，這以后啊，就是他的好日子了。

　　忽然，他感受到一陣強風。

　　來者不善。

　　牛朱安抱緊他的寶貝，往后退了退，直到看清來人，他才放下了所有警惕。

　　一個武功全廢的將死之人，又有何懼?

　　呵，她也真是命硬，居然能支撐到現在。

　　“叔父。”

　　妞妞抬起了臉。

　　血紅的眸子，怪異的聲音。

　　牛朱安輕蔑的看了她一眼，“這是什么聲音?你，你少給我在這兒裝神弄鬼的，怎么，你還想報仇不成......”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股無法撼動的力量給吸了過去。

　　這，這怎么可能?

　　妞妞僅抬起一只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脖子。

　　“你，你要干嘛!我可是把你從小養到大的，怎么，你要殺我?”

　　“殺你?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牛朱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他還來不及害怕，突然，他手中的長壽龜被她一把搶了去。

　　“不要!”

　　妞妞一只手便把金塊捏成了粉末，她隨意一拋，撒在了門外，被風輕輕一吹，便吹的到處都是，卻也到處也不是。

　　“不!我的長壽龜!我的長壽龜!啊......”

　　牛朱安瞬間變回原來蒼老的模樣，他癲狂的叫著，可回答他的只有青天白日里閃電的駭人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