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譯恭敬的侯在一旁,眼下一片淡青色,神色憔悴:“爺,皇后一大早就去了后花園的池塘邊,屬下已經派人跟著了?!?p> 池塘邊?
她去那里做什么?
大寶和二寶不是在那里……
他捏了捏眉心,一晚上沒睡好,眼睛還有點腫,聲音帶著剛起床的鼻音,厚重的震著人的耳膜:“知道了。”
冉代之最近過的很是糟心,父皇整日窩在宮里安慰母后,自己媳婦又天天不理人,哄也不知道怎么哄,她天天都跟爾云擠在一塊,時不時還會找不到人,要不是晚上她還會回來睡覺,他都以為她們……哎,算了,不想這些事情了。
深夜的皇宮里突然出現了刺客,近日心神不寧的皇上就這樣著了刺客的道。
冉代之被黑衣人用刀架著脖子,鋒利又帶著涼氣的抵著他的喉間,而他的皇后,就穿著白色的里衣坐在床邊,一頭烏黑的長發散在后肩。
他抿著唇不說話,等著那微微發抖的黑衣人下一步動作。
“狗皇帝!”
那黑衣人低啐了一聲,聲音有些熟悉,他動了動耳朵,長長的睫毛掃著昏黃的燭光,張了張嘴,聲音低沉,滾動的喉結碰到了刀刃,擦出了一抹猩紅:“高昱?!?p> 床上的慕憶桑眼皮一顫,身旁的黑衣人身子明顯一僵,捏了捏自己的刀,空了一只手拉下自己遮臉的黑布:“好久不見,平王。”你還是這么聰明,又狡猾。
“是不是朕的皇后掩護你進來的?!?p> 他的聲音很平淡,沒有惱怒,沒有驚訝。
倒是床上的慕憶桑抬起通紅的眸子,看著沒有一絲慌張的男人,聽著他的聲音帶著淡笑:“你們怎么計劃的?就你一個人來了?你覺得你打得過我嗎?”
“你……”
高昱怒了,卻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一雙眼睛謹慎又狐疑的在房間里轉了一圈:“你想耍什么花招?”
男人嘴角溢出一聲輕笑,垂眸掩住一抹暗藍,從腰間迅速摸出他的小銀扇,趁其不備,胳膊肘頂了一下他的腹部,然后迅速打開折扇,慕憶桑只看見眼前閃過一絲亮色,接著高昱便睜著眼睛倒在地上,她寞然的睜大眼睛,看著眼睛肆意張揚的男人嘴角帶著邪笑,臉上還沾著高昱的血,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像是感受到她眼里的恐懼,冉代之伸手擦了擦臉,將折扇收回腰間,彎著眼睛笑嘻嘻道:“桑桑下回可不要找這種小脆皮了,一點也不好玩。”
說罷他轉過身換了神色:“來人,”
幾個侍衛將高昱的尸體拖了下去,地上也被丫鬟來來回回刷了好幾遍,躺在床上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慕憶桑覺得鼻尖還是充斥著血腥味,沖的她眼睛發酸,看了一眼男人腰間的折扇,她慢慢的閉了眼睛。
……
慕憶桑今天難得看起來心情不錯,她跑到御膳房,張羅著要親自做幾個菜,眾宮人們不敢言語也不敢阻攔。
就這樣慕憶桑臉上擦著黑灰,帶著一排端著菜的丫鬟浩浩蕩蕩的前往皇太后和太上皇的宮里。
皇太后腫著一雙眼睛看著她,扯了扯嘴角拉過她的手:“桑桑……”
一個詞而已她便哽了聲音,又哭了起來。
冉啟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背抬眼看著慕憶桑:“難得桑桑今日走出來看你,你這樣哭起來又惹她想起傷心事了。”
皇太后抽了抽鼻子,拉著慕憶桑的手,欲言又止。
三個人坐在桌前,看著一桌子各式各樣的菜色,皇太后一雙微腫帶紅的眼睛看著慕憶桑,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桑桑……真是辛苦你了,還特意做了菜來安慰哀家和你父皇?!?p> “這是臣妾該做的。”
聽著她淡淡的口氣,不悲不喜,皇太后沉默片刻,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哀家也聽聞了你父親的事情,你……唉,哀家也不能勸你不要太怪冉兒,但是你們兩個人還是要過日子的,這未來的日子還長,有些事情慢慢的他就……”
“好了?!迸d許是看到慕憶桑臉色不太好,冉啟適時的出聲打斷了皇太后的話:“先吃飯吧,桑桑辛苦做了一頓,別一會涼了?!?p> 皇太后無奈,只得憋下一肚子話。
慕憶桑面無表情,只是溫順的坐在那里,他們說什么,她就聽什么。
一頓飯不知道吃了多久,等慕憶桑返回自己宮里的時候,天已經開始透黑,冉代之也下了朝,看見她出來出門把她接了回去,側頭微微看著她,彎著眼睛輕聲道:“吃過了?”
等了片刻才聽到身邊的小女人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神色未變,只顧著拉著她坐到椅子上,一雙眼睛開始發亮:“桑桑,明日便是中秋節了,明日我們出宮去看花燈好不好?”
慕憶桑眼皮一顫,中秋。
這就中秋了?
生她的和她生的都死絕了,她還過什么中秋?!
等不到她的回答,男人自顧自的繼續說:“明日你好生打扮打扮,下了朝我就帶你出去?!?p> 說罷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慕憶桑面無表情的抬眼看著他,仰視著此刻他的臉,一樣的眉眼,卻再也讓她心生不起蕩漾,微張的唇露出那兩顆標志的虎牙依舊熠熠生輝,此刻卻讓她覺得無比怪異和丑陋。
她不知道說什么,又低下頭,她覺得再看一眼,她就會吐出來。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渺小又脆弱,掩不住咳嗽管不住心,也拉不住時間。
第二天如期而至。
慕憶桑如同一個被人提著線的木偶一樣,沒有感情的活著。
直到熱鬧的氣息充斥著耳間,她才微微回神。
街道兩邊掛滿了燈籠,昏黃和淡紅交錯,一排排的鱗次櫛比,好看又整齊。
有一家三口相攜而出,幼童手中捏著糖葫蘆被爹爹抱著,娘親一臉柔和的笑意看著父子倆。
慕憶桑轉過頭,看著不斷吆喝的小販狗腿的面對著每一個顧客,竭盡全力的想要賣出自己的東西。
半身高的小孩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撞了她滿懷,她蹲下身將孩子擺正,看著他的糕點全蹭在自己的裙子上,一副要哭不哭害怕自己責罵的樣子。
啊,如果她的大寶還在的話,現在也是滿街跑的皮孩子吧。
“大姐姐對不起……”
軟糯糯的聲音拉她回神,她扯了扯嘴角:“大姐姐也沒注意到你,糕點都碎了,大姐姐再賠你一個吧?!?p> 說著拉起小孩軟綿的手朝商販走去,冉代之捏著一把折扇緊跟在身后。
老實說,他不喜歡這個小孩,不是怕這個小孩對桑桑不利,他只是怕他的桑桑觸景生情,畢竟他是為了讓她開心,才絞盡腦汁想帶她出來的啊……
小孩抱著滿懷的月餅,小臉通紅的朝她道了謝,屁顛屁顛的跑遠了。
直到他隱沒在擁擠的人潮中,慕憶桑才收回了嘴角的笑意,面無表情的轉過身:“還去哪里。”
冉代之抿了抿唇,拿著折扇朝前面一指:“那邊?!?p> 說著想上前拉著她的手,卻被她巧妙的躲開,他看著空蕩蕩的掌心,抿了抿唇,緊跟了上去。
……
湖邊的人就少了很多,只稀稀拉拉的有一些年輕人,羞澀又不肯直白開口,只好過來放花燈。
“桑桑……”
看著前面的人兒步伐走得快,冉代之忍不住叫了一聲,看著她止步,卻沒有轉過身來:“記得這里嗎?”
“……”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他緊繃著唇,臉上帶著如同隔壁不敢表白的年輕人的緊張和膽怯:“你剛來雙莘國的時候,我們一起在這里放過花燈……”
慕憶桑的思緒一下子就飄遠了。
是啊,那個時候她還有家,有父親,有喜歡的人……
可是現在呢,什么都沒了。
所有人都死了,都因為她死了,只有她自己還死乞白賴的活在這世上,像個沒有良心的人一樣,根本不管別人為她做了什么,付出了多少,就像慕詩蘭說的那樣。
慕詩蘭……
是啊,討厭她的姐姐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喜歡她的,討厭她的,都死了……
慕憶桑覺得湖邊的風有些大,吹的她眼睛發酸,也覺得湖中的花燈太多了,搖曳的燭光帶著蠟燭的淡煙被風吹過來,嗆的她眼淚都止不住。
“桑?!?p> 男人啞著嗓子,兩手垂在身側,歪著頭低下,像個犯了錯等著被原諒的孩子:“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慕憶桑抬眼看了看他,這么久以來終于直視了他一次。
一向規整的發絲被微風吹的有些凌亂,下巴的胡渣在夜里都清晰可見,眼下一片烏青,明亮的眼睛在此刻的夜色中也沒有一點光亮。
是你在折磨我吧,冉代之。
她心里這么想。
她歪了歪腦袋,沒說話。
冉代之又朝她走了兩步,理她更近了些:“一切都會過去的桑桑,我們會好好的,我們一定……”
“不會?!?p> 看著男人錯愕的眼神,她淡淡的又重復了一遍:“不會過去的冉代之?!?p> “你……”冉代之呢喃一聲,眼白都變成了紅色,襯著那雙藍眼睛有些怪異:“那你想我怎么樣,怎么樣才可以像原來那樣……”
“我想你死?!?p> 她勾了勾唇,心里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