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韓凜依舊要去宏博上班。和往常一樣,她收拾好就準備出發了,不過,今天林睿謙卻沒有再等她。昨天他主動要載她一起上班,雖然最后韓凜拒絕了。可今天,等韓凜走出臥室,屋子里已經沒人了。
“看來他早就走了……”韓凜望著空蕩蕩的屋子,有些悵然若失。
韓凜乘公交來到公司。向晴晴今天有課,沒來上班。不過自從昨天向晴晴對他們的那次訓話之后,辦公室的人對她已經客氣了很多,她可以專心的做自己的工作,并有部分空閑休息。工作做得還算順利,只不過,晴晴不在,感覺無趣了好多。
沒過多久,韓凜的手機響了,是高凡打來的。
“小凜,有件特別的驚喜。”高凡的聲調上揚,語氣里滿是開心和興奮。
“什么啊,這么開心!”
“你絕對想不到,”高凡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故意頓了頓,“我竟然弄到了兩張懷斯的畫展門票!”
“真的嗎?”韓凜驚訝的從椅子上坐起,“這么好……”
他就知道她會開心的不得了。記得剛認識的時候,高凡曾經問過韓凜最喜歡的畫家是誰,她當時就說的懷斯。
“一起去看吧!”
“好啊!”韓凜不假思索的答應,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在上班。
“那我去接你,你在哪兒,公司還是學校?”
“公司。”韓凜脫口而出,不過,她瞬間意識到什么,“高凡……我還在上班。”
“跟睿謙說一下吧,畢竟這個畫展太難得了。”
“……”韓凜心里有些猶豫,她昨天已經惹惱了林睿謙,今天如果再請假,她死定了!可是,能在國內看到懷斯畫展的機會少之又少,懷斯又是她最喜歡的畫家之一,如果不去,她這輩子可能就這么錯過了。
“怎么了,需要我幫忙嗎?要不我去跟睿謙說?”他感覺到了她的猶豫,難道是昨天回去的太晚,睿謙訓斥了她一頓?
“不用了,我去找他。”他昨天剛說完,有事要當面和他請假,雖然極不情愿,但卻別無他法。
另一邊,林睿謙正在辦公室里批文件,張然敲門而入。
“總裁,梵高畫展已經布置完成了,明天正式開展。這是現場的照片,您看一下。”
林睿謙接過文件,仔細的翻閱,這是韓凜的心血啊,現在終于實現了!一想到這兒,林睿謙突然有個主意,他要帶韓凜一起去看梵高畫展。一方面看梵高畫展本來就是韓凜的心愿,另一方面,他也覺得這次畫展有韓凜的參與,她應該看到自己的勞動成果。
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林睿謙的思緒。
“總裁,秘書處的韓凜來找您。”
“讓她進來。”
“好的。”
張然帶著韓凜來到林睿謙辦公室外便走了。韓凜小心地敲了敲門。
“進來。”
得到允許后韓凜推開辦公室的大門。這好像是董事長來的那次之后第二次進來這里。那次,林睿謙細心地發現了她的腳后跟磨破了皮,并小心的為她貼上創可貼,那些場景歷歷在目,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不過,他們的關系,好像自昨天晚上開始變得糟了,現在她站在他的辦公室,頓時有些底氣不足。
“剛好有事找你。”相比昨天,林睿謙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啊?什么事?”因為心里有事,她現在有些心不在焉的。
“既然來找我,那你肯定有事,還是你先說吧。”
“哦,好吧。我……我想請假。”韓凜的聲音極小,有種怕他聽見又怕他聽不見的矛盾感。
“為什么?”
“今天有個畫展,我想去看。”
“不準!”他的臉色瞬間陰轉晴,聲線清冷,態度堅決,似乎沒有什么商量的余地。果然,她來找他沒別的事情!
“……”雖然早就料到,不過韓凜的情緒還是瞬間低落了許多,其實早就能猜到是這樣的結果,可還是不甘心。“回來之后我愿意加班。”
“這里是公司,你在上班,不是你說想怎樣就怎樣的……”他想讓韓凜知道規矩,不要總是隨心情去做一些事情。最近是不是把她慣壞了?
“這個畫展對我真的很重要!”為了懷斯,她決定再爭取一下。
“很重要?”林睿謙輕輕的重復道,他知道今天本市有個畫展開展,好像高凡還作為特約嘉賓被邀請,韓凜是被高凡請去看畫了吧?是畫展重要還是陪你看畫的人重要?林睿謙心里了然。
“……”韓凜低頭沉默不語。
“好吧,那你去吧。”他沒有過分的僵持,將要邀請她一起去看梵高畫展的話也生生咽下。她既然有自己的選擇,或許他應該尊重她。
“謝謝。”雖然林睿謙同意了,但韓凜并不是很開心。她不明白,他為什么板著一張臉,一副很糾結的樣子,原先那個林睿謙去哪兒了。
“對了,你剛才說有事要跟我講?”韓凜想起來剛進門時林睿謙說過的話。
“沒什么。”他沒再理她,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看起來。
“……”韓凜也不多言語,賭氣似的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韓凜告假后便收拾東西離開了,此時高凡剛好來到,接上她,兩人便驅車趕往畫展地點。
“請假很難嗎?”路上,高凡一邊開車,一邊和韓凜聊天,想起剛才韓凜在電話里很為難的樣子,他很好奇。
“唉!”韓凜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道他這些天是怎么了……”
“什么意思?”
“以前不論是上班還是上學我們都是各走各的,可昨天早上他竟要載我上班,然后今天早上自己卻又早早地先就走了。昨天晚上回家后生氣,嫌我沒給他報備,而且回來的晚,可我明明已經發短信請假了,剛才我去請假,他好像有話要說,可最后什么都沒講,板著臉讓人猜不透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高凡輕笑一聲,這確實不像睿謙的作風。他忽然想起那天喝酒時他問他是不是喜歡韓凜,他毫不猶豫的否認了。而現在他終于坐不住了,睿謙果然動情了……
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畫展地點。
“哇,這里好漂亮。”韓凜情不自禁地贊嘆道。先不說里面的畫究竟有多好,單是這布展,也讓人賞心悅目。低調卻不失高雅,簡單卻著實大氣。
“布展做的很不錯,和這些畫相得益彰。”
“也不知道梵高畫展做的怎么樣了?”看到這里的畫展,韓凜想起她為梵高畫展做的宣傳廣告,現在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不知道開展了沒有。
“聽說明天正式對外開放。”高凡回答道,“對了,睿謙不會是因為這個找你吧?”
“……”韓凜露出不解的眼神。
“宏博是畫展的承辦方,按照慣例,如果明天開放那今天宏博就會派人做最后的審查。”高凡心想,睿謙那小子或許是想和韓凜一起去看展,估計是因為韓凜先請的假,讓他抹不開面子去邀請她。
“你是說他想讓我去做審查?”
“或許是想和你一起去看畫展。”
“怎么可能!”韓凜毫不猶豫地擺手道。林睿謙討厭他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想要和她一起去看畫展?
高凡輕輕一笑,這兩個人在這方面還是蠻像的。
“走吧,我們進去。”高凡不再爭辯,就讓他們倆自己折騰吧,反正他還蠻想看睿謙失控的樣子。印象里,這家伙一直都是一副氣定神閑、胸有成竹的樣子。
“海風。”高凡站在一幅畫面前。
“海風輕輕吹來,卷起窗邊的薄紗,它隨風輕輕飄起,或鋪展開來或輕輕卷起,舞姿曼妙、搖曳多姿,無盡的愁緒也隨風飄搖……。”
“站在窗邊的人,望著出不去的遠方,心里滿是惆悵。”
兩個人在心底輕輕嘆息,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過這幅畫讓他們感到相似的悲傷……
“我第一次聽說蛋彩畫就是通過這幅畫”。韓凜走到畫前,仔細觀賞,“那是在家里的一本畫冊里見到的。那時候感覺很神奇,原以為畫畫就是用顏料勾畫涂抹,實在沒想到蛋彩畫里面竟然有雞蛋!”
“肯定覺得很好玩吧?”高凡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小韓凜在第一次聽說蛋彩畫時吃驚的眼神。
“那帶給我的不只是驚奇,還有震撼。原以為畫畫只是畫家的事,只要構思完成,便依自己的能力去作畫。實在沒想到這其實是人與自然的合作,而且每次的變化都讓人感到驚奇。”
高凡面帶微笑饒有興致地聽她講。
“蛋彩畫要用蛋劑、亞麻仁油、清水、薄荷油、達瑪樹脂、凡立水、酒精、醋汁等做顏料,不同的搭配、量的多少、水分蒸發、油質氧化都會影響畫的效果,用畫筆在打磨好的石膏板上細細的、一筆一筆的描繪,稀釋重疊,等完成整幅作品后放在干燥處,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光的作用下漸漸變硬。到時候一看,原來顏色比較淺甚至透明的地方竟變得厚重而富有光澤,這是畫家與自然的合作,有時候一幅好畫更像是神的安排……”
高凡帶著贊賞的眼光看她,如果說一幅好畫是神的安排,那她就是神的孩子……
“懷斯的蛋彩畫中給我留下初次印象的就是他畫的海爾格,那幅《下垂的頭發》,小時候對畫并沒有什么技法、意象這些東西的分析,第一眼見到只覺得畫的好逼真啊!我記得我那時候還在想這個人把頭發畫的絲絲分明,連在光線下的色差都考慮到了,臉上各個區域的肌理,皮膚色澤,毛衣紋路……好像用照片一樣。”高凡想起小時候自己拿著畫跑去找媽媽,興奮地對她說:“媽媽,媽媽,這幅畫畫的好棒,和真的一樣。”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幼稚的可愛。
“對對對,我第一次見懷斯的畫也是那種感覺,或許小孩子對于畫的感知都是像與不像吧,而且,我開始畫畫的時候也是力求畫的和實物一樣……”
“一切的開始都源于對真實地模仿……”
“好精辟!”
兩人會心一笑。
“那幅畫!”韓凜指著不遠處的一幅作品。
高凡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見那幅畫——一個戴著皮帽的小男孩坐在草地上正抱頭沉思些什么。
“我很喜歡那幅畫,特別是畫的名字。”
“《遠方》。”
“孩子總可以做遠方的夢,各種各樣、異想天開、美輪美奐……我也是,小時候想當售貨員,因為離柜臺近,可以自由的拿東西,然后沒幾天又想做巧克力廠的工人,因為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吃巧克力,有段時間警匪片看多了還想當警察,妄想除暴安良……”
“所以,當看到畫中那孩子的眼神,才讓我們這些成年人抑郁難舒,不過感懷卻并不感傷。”
“你在風口遙望彼岸的紫丁香,在田野里撿拾古老的憂傷”韓凜看著畫,喃喃地說道。
“于是整整一個雨季我守望著陽光守著冬的麥田,將那段閃亮的日子輕輕彈唱。”
韓凜楞了一下,看著高凡開心的笑起來。是啊,感懷卻并不感傷,或許懷斯也是這么認為的,當初他為這幅畫附了這首詩,她只看到了憂傷,而他卻知道陽光終究照進來,日子還是值得輕聲吟唱。
“那時我就覺得懷斯可以做個詩人。”
“浪漫主義詩人,現實主義畫家。”
韓凜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這是她對懷斯的評價,很少跟別人提起。
“以前你說過啊……”
“哦,是嗎?”她仔細的回想了一下,不過卻記不大清了,真沒想到高凡竟能記得她當初隨口一提的話。
他們接著往前走,對于每一幅畫都仔細的觀摩、交流,高凡覺得和韓凜交流,有種輕松愉悅、酣暢淋漓的感覺,而韓凜和高凡的交流,讓她感覺原本已經塵封許久的藝術情懷一下子被打開了。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他們聊的興致勃勃,直到畫展閉館下班才依依不舍的從里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