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還是第一次踏入這種地方，一旁拉著他的同窗好似來了多次。
紅帳漫天，白燭燃得刺眼。鑲金燭臺，三層樓廊，頂部的橫梁是上好的紅木。如此奢華之地，他定是來不起的。
一踏入門檻，鶯燕們便圍上來，直呼同窗的字：“毅之，叫妾好等。”
身著紅綢緞薄紗打著團(tuán)扇的女子笑著打量書生，聲音輕如涓涓細(xì)流：“公子是第一次來吧。”唇齒間的情絲早已溢出，遠(yuǎn)山黛眉，朱唇皓齒。書生想，這女子可真美。
女子叫住身著黃裙正端著燭蠟的女子：“妙香，這位公子出來乍到，好生服侍著。”“好，四娘，這就來！”清亮的聲音直鉆書生心底，妙香的聲音宛如四月黃鶯一般動(dòng)人。四娘款款移步而去，打著團(tuán)扇去迎接下一位貴客。
妙香已放下香燭，向書生走來，黃色裙角隨著鞋履而移動(dòng)，發(fā)上的花簪金步搖也有頻率似的擺動(dòng)，那雙靈動(dòng)的雙眸早已滲透了書生。同窗拍了拍書生的肩：“你們可得好生照顧著，本公子的兄弟有些木訥。”妙香淺笑：“毅之放寬心，妾會(huì)好好照顧的。”
妙香帶著書生進(jìn)了一間廂房，書生有些慌張，畢竟第一次踏入風(fēng)花雪月場所，且未行過男女之事，難免有些不適。
妙香笑道：“公子莫慌，妾定不會(huì)為難公子。”
“不知公子姓名，未知怎樣喚您。”
書生弱弱的開口：“小生姓晏名方，字子敬。”
“既如此，便喚公子子敬吧，妾喚妙香，妾服侍過的貴客們都喚妾作香兒，子敬便也如此喚便是。”
“香兒姑娘。”
“公子果真如毅之所說這般木訥。”妙香笑盈盈的，面對著晏方坐了下來，著手為他沏了一杯茶，又言：“公子是讀書求學(xué)之人，雖則求取功名，可總也需有愉悅身心之為。”
晏方接過茶杯，小酌一口，茶香四溢，已然入喉，卻也唇頰留香：“香兒姑娘的茶藝也是極善，此等一般的妙茶在下便只在毅之府內(nèi)品過。”
妙香仍是笑，輕輕說：“妾不過是會(huì)一點(diǎn)門道罷了，子敬若是一學(xué)，定比妾要好過萬分。”
“香兒姑娘這就是自謙了，不過，在下有一事不明，姑娘大可以靠這茶道為生，為何還寄身于此地？”
“公子是一心只讀圣賢書之人，但也不會(huì)不知曉大齊女子的地位吧，狗也不如，唯有此處，對我們女子來說，才能較于安生。”妙香眨了眨眼，把頭低下，晏方看不透她的表情，似悲似喜。她很神秘，卻讓晏方忍不住接近。
此后的一月，晏方總會(huì)花錢與妙香一敘，卻無關(guān)風(fēng)月，而是暢談?wù)埂扇吮閎韁粢話悖勌煺摰亍Ｋ哪鎦獣詤s也不在意，只道：“妙香的事，妙香自個(gè)兒做主。”四娘是這煙柳巷的坊主，雖喚著巷名，卻是一棟三層的高樓，她不管的事，別人自也是管不著的。坊主四娘是個(gè)和善的，女子們?nèi)胨姆唬m則身契歸她，但只需每人每月供上各自的月錢，自由便是自己掙得的，想服侍哪位便服侍哪位。也有無人能服侍的，便要聽四娘安排，但放在大齊而言，算是最好的去處。
正可謂同是風(fēng)塵女子，自曉各人心。
可最近，妙香總不見晏方來，她也不侍客，先前留著的積蓄一點(diǎn)又一點(diǎn)的拿出來。“妙香，還等著他呢？都倆月了，再等下去，你存著的可都給我了。”四娘收了月錢，打趣妙香。妙香淡淡一笑：“妾只是信守承諾罷了。”四娘搖搖頭，那朱紅的唇輕輕吐出一句話：“身為女人，要看清人心。”妙香正轉(zhuǎn)身的步履一頓，回顧一笑：“四娘，妾曉得的。”
曉得曉得，如此說，卻無幾人能真正曉得。
妙香整日待在那高樓，望著那面前的拱橋。煙柳巷居于大齊都城臨川最為繁華的西城門地帶，從城門而入，穿過福瑞街，過了拱橋便是那都城首樓煙柳巷。可無論妙香怎么盼啊盼啊，夏季已過，早春將至，也沒等來晏方。反倒是同窗毅之常來，她也問過毅之，毅之卻是答非所問，只道：“未曾想，香兒卻是動(dòng)了情。”妙香一怔，半晌，才掩唇一笑：“妾是何等人，怎比得毅之與晏公子等人。”她瞧著毅之眼中的輕蔑，面上無謂習(xí)以為常，可若是細(xì)細(xì)一瞧，那露在袖外的香帕早繳成了一團(tuán)。
她還記著他最后一次來，同樣是暢談?wù)梗R走前還說下次前來，給她帶一些好看的物件。她始終覺得，子敬是與別人不一樣的。
今日，妙香找了四娘，也許四娘會(huì)知曉他為何不來。她來到后院，瞧著四娘趟在院里的杏花樹下，端著酒杯，慵懶地飲著。雖四娘看著與坊內(nèi)的姑娘一般大，但她心里藏著的事卻比其他人多。
四娘瞧著酒杯，笑著道：“我知曉你想問什么。”陳述的語氣讓妙香無奈，妙香走到四娘跟前，蹲下：“果真什么都瞞不住四娘。”
“你放心，不出五日，他便會(huì)來。”四娘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
妙香連忙道謝，快步離去，那歡快的情緒一步一步地從她的背影中彌漫出來。
“今日的太陽，可真是耀眼得很呢。”四娘輕輕笑了，笑容恍若她頭頂開了的杏花，令人心頭頓感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