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神氣的水汪汪大眼睛，帶著恐懼和排斥，皮膚有些蒼白，紅色的小皮鞋嬌小可愛，紅色的襯衣外是白色的蕾絲小禮服。
一個九歲的女孩。
她細微的動作都在詮釋著一個女孩應該有的一切反應。
可是……
釋一業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動搖，一步又一步走近。
“既不逃，施主，這便是最后了。”
功體催發，執手相看女孩淚眼凝噎，毫不留情，金色佛光籠罩于手心之中，緩緩拍下。
轟然炸響，透明氣勁四散開來，一只嬌小玲瓏的手掌對在釋一業的佛掌之下。
一觸即分，柳絮與落葉一同遮蔽了視線，三道玄異的光芒直擊大和尚背心。
釋一業眉頭一皺，身子一挺，再起一掌攜帶著萬鈞之力，金剛怒目，雷霆一贊。
“大力金剛！”
“指點迷津。”
嬌聲一語，小女孩雙掌上翻，迎著雷霆萬鈞，硬生生接下這一道浩然巨掌。
周圍樹木盡數崩裂，天地間震耳炸聲，大和尚可沒忘記身后那三道玄異的光彩，左手陰柔之勁到流，拈花一指，三道流光掐在指心，瞬息湮滅不彰。
“大和尚好功夫。”
小女孩腳下連連倒退幾步，才穩住小小的身軀。
“不如施主的功夫了得，竟有如此恒心裝作不曉世事的孩童。”
釋一業雙掌合十念叨聲佛號。
“大和尚休要說那有的沒的，既無生路，不講計謀，此間你我二人，便只有一個可走出這林中。”
小女孩黑黝黝的眼仁沾染一抹鮮紅，一點點浸透，整個眸中都是血腥。
“阿彌陀佛，總有些事情，人們喜歡裝作不知，是不知，還是想不知，張師兄與你九年，作為龍虎山與獄境接觸最深的鬼醫傳人，他又怎么會看不出，你究竟是異還是林芝妍。”
釋一業雙掌分合間，左手燃焰，右手結冰，水火真氣融合一剎，化為雷澤，轟然襲去，女孩驚的暴退，灰色的霧氣遮擋在身前，形成一個嬌小的盔甲。
不敢直接接下這一式，女孩灰霧手甲抓起氣流，直劈向下，這一掌拐了個彎，轟碎樹木無數，一時間天地塵灰，木屑齊飛，一片蒼茫。
“有分別嗎？我是林芝妍或者是異，有什么分別嗎？和尚好狠辣的心腸，所謂我們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你便可以違逆戒律降妖除魔，啟靈九年，除開為了生存，我自認未做過任何壞事，生存便是錯嗎？”
女孩眼中深紅色越發深邃。
“呵，施主原來在意的是這個。”
釋一業輕笑一聲，虎目瞪圓，紅色的僧袍無風而起。
“那么貧僧便給施主解惑，沒錯，施主的生存便是錯！”
如同雷音炸響，女孩兩耳一痛，心中惡念不斷翻涌，是錯，是錯，錯錯錯！
“憑什么，這便是你們佛家的割肉喂鷹，眾生平等嗎？虎吃人，虎有靈，我吃人，便無靈嗎？”
一道道怨恨的質問，女孩神色癲狂。
“割肉喂鷹？眾生平等？那是佛，貧僧只是和尚，凡俗之人又怎么斷施主善惡？如此執迷不悟，你還不懂嗎？想要阻攔你生存的我，對于你來說，便是這天底下最大的惡，而為了生存，吃掉其他嬰孩的你，對于我便是夢魘留存之惡。既問我，你的生存，對于我，對于余燼，對這世人，皆是罪無可恕的惡。畢竟這世間，從來都不是只有善惡與對錯！”
和尚目光堅定，佛心一片清明。踏前一步，星圖展開，將要在此，降妖除魔！
執著于對錯善惡，又怎知，在一件事中，最恐怖的莫過于，沒有人有錯。
“原來……如此。”
女孩不躲不閃，只身快速上前，釋一業突感功體一滯，腰間拂塵金光一閃，憑空化出一道劍氣直擊女孩心口。
鏗鏘幾聲，拂塵甩動間連珠劍式竟被女孩盡數化去。
“這是！”
感受到手臂一片酥麻，釋一業神色一驚，觀之，左手掌心竟然已然紫黑一片。
“鐵浮屠！”
女孩眉心一點殷紅，身后星圖顯現，一匹重甲包裹全身，燃燒著熾熱烈焰的戰馬嘶吼而立。
釋一業猛然提氣，右掌探前，星圖再變，一道琉璃之色巨大佛掌亙立于天地之間。
“無色佛！”
雙掌交接，氣流翻涌，隱隱有天崩之勢。
釋一業真氣鼓蕩，連著倒退出十幾步，腳下土地竟沒入腳踝，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從胸口向外而去，無處不痛。
女孩身上無數血線猶如一張網一般從身體里向四方游動，猩紅的眸中燃起一點靈光，越發深邃。
“第三境，毒與力。”
釋一業不解，鐵浮屠在歷史中赫赫有名，金兀術鐵浮屠在手，爭戰天下，幾無敵手，但這只披重甲，沖鋒陷陣的鐵浮屠戰馬，怎可能在他無知無覺的便下了這猛烈之毒。
功體不斷壓制之下，手掌的紫黑之色，依舊在不斷蔓延。
“大和尚，中了這天仙水之毒，哪怕佛門功體，你又撐得幾刻？這是我食九子覺醒的本命之能，那是他們死前被生吃最后的怨恨，對他們來說，我是惡，而這份惡果，卻要你來償還，是不是很諷刺啊。”
女孩神色露出幾分快意，身后戰馬上，一道威武雄壯的身影漸漸浮現，身上是毫無縫隙的重甲，連面目都無法看見，鮮紅色的長槍還滴著血液。
釋一業無言，額頭汗水直下，這毒烈的厲害。
“招來式去太過虛假，在這你畏之真實的世界，功體無法發揮的你，甚至連鐵浮屠的防御都無法破開。大和尚，對我來說，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一路走好，下輩子不要再多管閑事！”
此時鐵浮屠一道猩紅流光就要發出。
遠方驟然一聲恐怖的鳴響，隨即白色與綠色的光芒沾染了整個視野，天空中烏黑色的蘑菇云龐然綻放。
女孩心口一悸，血脈之人死去的痛楚開始蔓延。
“啊啊啊啊！你們該死！”
核爆過后，滂沱大雨驟然而下，女孩猩紅的眸中一片死寂，鐵浮屠沖鋒而出，毫無保留。
釋一業微微抬頭，雨滴剛剛落在臉上，濺起一片冰涼，僧袍中千機引上的氣息消失的無影無蹤。
對他人正常的苦難、不幸會產生關懷、理解的情感反應叫做同情。
而謂給眾生快樂，將眾生從苦難中拔救出來，無盡的憐憫與慈愛。
這叫做慈悲，而慈悲，從不會去考慮己身，小丫頭，你說對了，佛祖割肉喂鷹，雖然我不是佛祖，但我是個和尚啊。
眸中是無盡的憐憫與慈愛。
全身真氣，所有功體集中在右掌之上，身后佛之掌金光燦燦。
此一式：大慈大悲！
鐵浮屠虛影在一瞬間破碎，金色佛掌猶如從天而降的雷霆，在剎那間，轟然貫穿一切。
大雨中，女孩嘴里不斷嘔出鮮血，一只慈悲之掌印在她的心口，震斷了她所有生機。
“對不起，才讓你解脫。”
和尚眼神黯然的看著她猩紅的眸光。
而她在這最后一刻，看著他光禿禿沒了手掌的左手腕，有些茫然。
她用盡最后殘留力量拽住他的僧袍不愿倒下。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個……騙子！說什么……和尚……”
女孩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佛……就是佛……你不認為……我……惡……卻憐憫……我……在這……世間……受……罪業……苦……”
“施主，這場雨比祺貴人被打死那天還要大。”
和尚扶住她的手臂，說著不著邊的話。
女孩眸中靈光漸漸散去，化作一片灰暗，在這嘩嘩啦啦的大雨中，悄然沒了聲息。
為了生存，可她又怎想如此生存。
“稽首本然凈心地無盡佛藏大慈尊
??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
??寶雨寶云無數種為祥為瑞遍莊嚴
??天人問佛是何因佛言地藏菩薩至
??三世如來同贊嘆十方菩薩共皈依
??我今宿植善因緣稱揚地藏真功德……”
大雨中，陣陣超度經文從林中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