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墜身幽冥之中,無盡的黑暗涌來,遠處淡淡的光芒可望而不可即。
我是掉落海底了嗎?
“叮咚叮咚……”清泉流響戛然而止,一只手攀上床頭柜,摸索著按掉了手機鬧鈴。
“呼——”男孩坐起身來,頗有幾分冷冽的微風從押開一條縫的窗戶吹進來,讓他汗濕的后頸和背部一陣涼爽,清風撩起窗簾露出遠方泛白的天空,他呆呆靜坐,神色迷茫地遙望著遠方天邊逐漸涌出的紅光。
“凡凡?醒了嗎?”屋外響起敲門聲,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來。
“奧,醒了,我馬上就起。”男孩露出笑意向著門的方向道,左右活動一下臂膀,拉開毛毯開始起床穿衣……
2038年4月9日,中國西北A市。
陽春三月,冰河解凍,萬物復蘇,但溫暖暫時還屬于南方,北方的小城里,擁擠的仍舊是冷冽寒風。
男孩走在街道上,一股冷氣襲來,不禁縮了縮脖子,睡意頓時消散,溫度面前風度不再,他趕忙伸手捏緊領口拉住外套拉鎖,以免冷氣順著脖頸鉆進衣服。
“大人真好。”想到還睡在被窩里的父親,男孩由衷想道,邊想著把手揣進了外套口袋里。
此時天色尚早,但街道上已不乏行人和車輛,他們互不相識,但大多都和高中生相關——高中生以及送高中生的家長。男孩家離學校不遠,父親一力主持他自行走讀,美其名曰“鍛煉身體”。
“凡哥!”身后傳來叫喊聲,男孩聽著聲音回頭,是他關系交好的同學。
“早,小米。”男孩打招呼道。
“哈撒尅!”被叫做小米的同學快走兩步到男孩身旁伸指就是一戳直指男孩肋下,男孩一扭身躲掉,兩人說說笑笑混雜在匯集的人流中走進學校。
男孩叫步凡,今年十九歲,就讀于A市第一高級中學一年級。
“凡哥早啊!”“凡哥早!”……
步凡笑著一一回應,他的人緣不錯,這得益于他相對還算大方的性格,平日里零食水飲都不吝分享。不過他和大多數同學的關系也僅限于此,作為全年級唯一一個‘超大齡生’,人家十九歲都大一大二而他才高一,這時常讓他覺得自己不夠年輕而和同學們格格不入,年齡代溝下和同學的相處也就難免困窘。
步凡和小米一前一后落座,他兩在教室的座位一前一后。
“喂,數學練習冊。”旁邊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咬字清晰但聽起來有氣無力。
步凡轉頭看向身旁的座位,說話的是一團大棉襖,那是一個正趴在桌子上休息的人,她的頭嚴嚴實實地裹在羽絨服內活像一只鴕鳥,但即使趴在桌子上,也能看得出‘鴕鳥’身形修長,估計個頭不小。
沒有聽到回應,‘鴕鳥’似乎有些納悶,羽絨服抖動一下,一個梳著馬尾的腦袋從里邊鉆出來,露出了一張面容姣好的女子面孔,鼻梁挺翹,五官端正,只是若有若無的黑眼圈顯得有些美中不足。
“小氣!請你吃晚飯。”女孩捂嘴打了個哈欠后道,這句話好似耗盡了她好不容易積攢出的力氣,話沒說完頭一歪又栽倒在了桌子上。
見她會錯意,步凡一邊伸手到書包中拿練習冊一邊解釋道:“大哥,有沒有搞錯,你這樣考試怎么辦?”
“考試再說了!”女孩不在乎道,然后振奮精神坐起身,伸手拽過步凡手里的練習冊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韓悠,步凡的同桌,自詡成熟的網癮少女,和步凡一樣屬于插班生,只不過情況有所不同。
步凡的情況更特殊一點,他剛上高一時父母感情破裂,家庭劇變導致學業荒廢一年,好不容易恢復正常,去年年底父母趁著寒假帶他到美國去治療手腕,沒成想又碰上了手術事故——片段性失憶三年。高考在即,步凡卻只能望而卻步,他的潛意識雖然保留了部分知識和習慣,但知識鏈斷裂,整個有獎競猜還行,高考是想也別想,別無他法,一家人商量后,步凡的父親托關系將步凡送到了A市第一高級中學插班就讀,重頭再來。
韓悠的情況就沒那么離譜了,她家在L省,但她的戶口之前跟奶奶在A市,由于政策要求,她只能回到A市高考,也就因此插班和步凡成了同學。
至于兩人成為同桌,則完全是班主任老陳的大作,已經是下半學期了,他正頭疼一個插班生怎么處理,該讓哪個倒霉蛋坐單桌的時候,正好又來一個,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老陳當即安排步凡和韓悠做了同桌,和平共處,互幫互助。
兩人和平共處不見得,但‘互幫互助’倒是執行得有模有樣。
一天很快過去,下課鈴聲響起的瞬間,教室里頓時嘈雜起來,打盹的同學困意全消雙手悄摸摸地伸進桌洞開始收拾書包,走神的同學神魂歸位開始眉毛傳情詢問死黨周末安排,死氣沉沉的教室瞬間生機勃勃起來。
看到講臺下蠢蠢欲動的一眾同學,擔任本周最后一堂課的化學老師很‘識趣’地沒有拖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在一聲“下課”后,邁著小碎步離開去享受她自己的周末了。
對于A市第一高級中學的學生們來說,周五與周一至周四截然不同可不僅僅因為它代表周末的到來,還因為這一天沒有晚自習。
不同于初中,進入高中后,就多了一個叫做‘晚自習’的東西。A市第一高級中學的學生們結束下午的課程后會有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一個小時后他們需要回到學校上晚自習,走讀生兩節,住宿生三節,利用這些時間來完成當天的作業。
但周五例外,周五下午授課結束后,全體學生直接解放,無需自習。
隨著老師的腳步離開教室,早有準備的學生們立即從桌洞拽出已經收拾好的書包,三五成群蜂擁向外離去,教室外是廣闊的天空,那片天空叫自由。
后腰被人戳了一下,正神游天外的步凡猛地挺直身子,他回過神來看看已經空了大半的教室,開始收拾書本。
伴隨著下課鈴神,教室內的悶熱空氣都仿佛突然清爽起來。
哦,原來是因為門開了。
“凡哥,今天還是去踢球嗎?”身后傳來小米的聲音。
“當然。”步凡伸個懶腰,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后回答道。
“怎么又踢球啊?這大冷天的。”小米的臉垮了下來,“不是,凡哥,你說這天冷的,咱找個網吧一坐,暖暖和和的,再來杯奶茶那不香嗎?”
“哦,未成年同學,那你明天可能得自己去網吧了。”步凡不緊不慢道,說著揪起書包單肩背起。
“凡哥,你這就沒意思了。”小米摸摸鼻子訕笑道。
“哎,你們走不走。”小米的同桌拍了小米一巴掌催促道。
姚蕓兒,小米同桌,一個活波可愛的女孩,熱辣奔放,還有著不符合高中生的發育水平……
如何活波呢?她走路時不僅人是蹦蹦跳跳的,連帶著胸前也是蹦蹦跳跳的。
“這就走。”小米轉頭看向說話的姚蕓兒:“蕓兒,要不要去看我踢球?”
姚蕓兒白了小米一眼,“看什么,看你烏龍球嗎?才不去,今天我和悠悠姐約了火鍋!”
小米撞了一鼻子灰,也不氣餒,“火鍋我熟啊,城北那家香仙下超級好吃,甜品也不錯,要不咱們下次一起去。”
“行行行,你快走吧,再不走一會兒加隊加不進去了。”眼看小米獻殷勤沒完沒了,就差臉上寫著‘非奸即盜’四個大字,步凡當即打斷小米‘施法吟唱’,拉著他往教室外走去。
夕陽西下,隨著陽光逐漸消退,寒冷再次侵襲而至。
一場大汗淋漓后,踢完球的步凡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回家路上,他有些期待夜晚的來臨,不出意外他今天可以睡個好覺,不受夢魘和頭痛的侵擾。
步凡一邊走一邊抬頭望向遠方,天邊漸遠的夕陽,如同一去不回的時間,你踏前一步,它退后一步。記憶中的街道依然熟悉,但在昏沉的霞光映照下卻似乎又模糊起來,不似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