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周后的巴黎。
從新已經一周沒有出門了。首先她的腦子越來越混亂,她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到另一個自己在世界上的活動了。與現在的這個躲在家里不肯出門的軟弱派相比,另一個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勇于反抗的戰士。
其次,她看了看電視里面的畫面——她并不想出門。
“叮咚?!遍T鈴響了。
她沒有理會。窩在沙發里的感覺實在太舒服了,茶幾上還放著一杯散發著熱氣的牛奶。一周前買的牛奶一直被擱在冰箱里,直到今天才被開封。
但從新并不是很在意。
如果說自己的一生都是被安排好的,那么現在喝下這杯牛奶拉不拉肚子也是被安排好的。
電視里投放的畫面正是今天上午發生在從新住所的不遠處——一架私人直升飛機直接降落在這個區域的大樓屋頂上。越來越濃的黑煙,蓋住了擁擠的人群,他們推搡著站在前面的主持人——他正在努力穩住腳跟和電視機前的觀眾解說實況。
屏幕最下方有一行藍字,上面寫著:截止12點整,已有一人死亡,三十余人失蹤。
從新關閉了電視,窗外傳來的尖叫聲擾得她有些心煩。自從陳臻事件之后,這種自殺式的行為在世界范圍內以發生了數以萬計。
她揉了揉眼睛,劉海處散發出來的皮脂味,讓她覺得有些惡心。
“叮咚叮咚?!遍T鈴又響了一次。緊湊的聲音恰好可以看出門背后那位焦急的心理。
從新拿起眼前的牛奶喝了一口,光著腳走到了門口。
她低下頭,一張紙從門縫里傳來進來。她沒有彎下腰撿,只是匆匆掃了一眼紙上的字,接著打開了門。
“什么事?”從新看著站在門后的Fuchs教授,有些驚訝。但那驚訝稍瞬即逝,因為她也看到了站在Fuchs教授身后的KK,“他來找的呢?”
“早知道你那么愛管閑事,當時就不救你了?!边@句話她是沖著KK說的。
“你不會的。當時他們兄妹兩人可是被你從死人堆里背出來的?!盕uchs邊說邊直接走進了房間。他看了一眼堆在茶幾上的水果以及零食,再看了一眼擺在柜子上但其實早已經空了的威士忌酒瓶,搖了搖頭,說道:“KK說得沒有問題,你狀態的確不好。”
從新看著站在門后不敢進來的KK,側過身子說:“不進來嗎?”
一看到有如此明顯邀請意味的動作之后,KK就像一只白貓一樣躥了進來,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旁邊擱著一條從新還沒有整理好的毯子。
“你要吃點嗎?”從新看了一眼四周,唯一的液體也就只有這半瓶過期了的牛奶。她索性把整瓶遞了過去,說道:“想喝就直接拿,不要客氣?!?p> Fuchs和KK都沒有接那半瓶牛奶。
從新也不在意,將手里的半瓶牛奶擱在桌子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屏幕一閃,電視畫面又轉換成在日本某處,一支自殺小隊從銀座大樓上跳了下來。尸體呈一字排開,透過殘留在現場的血跡都可以想象出當時慘烈的死狀。
“你這是何必呢?”Fuchs教授說道。
他轉過頭,看著叢新:“KK說你好幾天沒有出門。我以為你是要徹底放棄呢,沒想到還在關心。”
“我沒有關心?!睆男路裾J道,“這只是一個咸魚的素養而已?!?p> “那你完全可以沉迷游戲,沒必要看這種新聞。”Fuchs反駁道,“這不怪你。陳臻說的話,我們每一個人都聽到了。沒有自由,想想就很絕望?!?p> “真正絕望的人,都已經死了?!彼钢娨曊f道,“像他們。”
“我們之所以沒死,是因為我們相信,還有辦法?!?p> 從新搖了搖頭,她拿起擱在茶幾上的杯子,里面的牛奶還有一些溫熱。她抿了一下口,過期牛奶的酸味一下子塞滿口腔。
她強忍地將牛奶咽了下去,走到窗前,看著幾百米處的大樓——直升飛機的尾翼直接插入建筑內部。與新聞報道不同之處在于,圍觀的人群已經疏散,方圓兩三百米內只有幾個消防員還在處理事故。
“其實我們不都早已經知道了嗎?”從新緩緩地說道,接著她轉過頭對著Fuchs繼續說道,“關于這個世界是假的,我們一直被人所操控著,這些事情我們不是早已經知道了嗎?”
“但是又如何呢!我們又能做什么呢!我們和陳臻的區別不過是,他將這個事實告訴了世界,而我們選擇了隱瞞?!?p> “我們之前一直瞧不上Toma,認為他不過是Frsamly的一條狗,幫助他們清理那些發現真相的人。但現在想想……”從新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和他又有什么區別呢!我們聚集起那些知道真相的人,然后又做什么?他們根本不以為意。”
說到這,從新冷笑了一聲。那聲音像是從在枯井中傳出來的回響,讓人全身發冷。
“說不定,陳臻的方法的確有用。打破世界原有的規則,才能建立新的規則。”
“你這種想法很危險?!盕uchs說道,“世界遠遠比我們想得還要復雜?!?p> 從新沒有接話,反而問道:“那你今天來找我做什么?或者說我們還能做什么?”
“我今天來,除了看你最近怎樣,還想跟你說一件事?!盕uchs說道,“陳臻要見你?!?p> “見我?”從新指了指自己。
她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開始的時候,她以為只有限制陳臻的人生自由,就可以防止他四處鬧事。
誰知,他的危險根本不限制于身體。只要他想,他可以在隨時隨地進行。
他遠比從新想得還要不可預料。
既然他能夠吞噬原有的陳臻,并在可以在短短兩年的時間里讓世界各地的人都出現記憶混亂的問題,就足以說明他的能力遠遠超乎想象。
那為什么自己之前沒有意識到呢?
他完全可以將自我意識傳遞給任何一個人,并且是地球上的任何一個人。
在他侵入人類大腦思維幾分鐘之后,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末日情緒之中。雖然很多人都曾想過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這個哲學問題。但是很多人都把這個問題的答案寄托于科學來回答。
誰能夠真正想象自己的世界就是假的呢?我們不過是受制于他們之下的螻蟻罷了。
那他們是誰?
最后一句的疑問,是每一個人都想問的——他們是誰?
陳臻沒有解釋,短暫的腦電波侵入在那瞬間結束。留給世人的就是這樣一個終極問題——他們是誰?
從新他們當然也不知道他是誰?雖然他們很早就知道了這個世界是假的,但是因為處于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的疑問中,遲遲不敢有大動作。而陳臻的行為,直接將矛盾擺在了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