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紅音聽到那邊先是一聲驚叫,接著又是悵然若失的嘆息,最后嘈雜起來,就知道方行健贏了。
那幾個蠢人眼拙,她師承大家,武功又高,早就看出方行健武功基礎(chǔ)(chǔ)扎實,自進(jìn)(jìn)入大廳眼耳就不曾停下觀察,想必已是一個通曉比武先斗智的五品高手。
茍富貴,羽淙兩個才脫離招式套路,懂得在戰(zhàn)(zhàn)斗中應(yīng)(yīng)用靈活變通之人自然是原原不如。
梁紅音朝那邊望了一眼,發(fā)(fā)覺人群依舊圍在一起沒有散去,稍稍眨眼,便想明白,哼了一聲:“且讓你們稱心一次?!?p> 羽淙不知道梁紅音的嘀咕,此刻正在和方行健客套道:“閣下武功卓絕,貧道實在佩服?!?p> “只是僥幸,僥幸?!狈叫薪〗?jīng)(jīng)過交手,知道就是在打上幾次,眼前人也不是自己對手,因此口頭更加客氣。
羽淙道士搖頭,卻也不再此事上糾纏,繼續(xù)(xù)道:“聽聞閣下與周成兄弟是好友?”
“雖稱不上八拜之交,但可托生死付妻兒?!狈叫薪÷牭街艹蛇@個名字不禁一陣恍惚,尤其是在此時此刻知道他已于張家女兒結(jié)(jié)婚后,更是五味陳雜。
羽淙道:“如此正好,你可知我這山東的道士怎么跑到湖北武當(dāng)(dāng)來?”
方行健心道:“我管你來此干嘛?!弊祛^道:“實不相瞞,我們夫妻二人退隱江湖多年,對于江湖之事早就不問了?!?p> 羽淙微微一笑道:“方兄如今武功卓絕,重出江湖想必很快便又能闖出偌大的名頭。”
兩人你客氣幾句,我玩笑幾句,太極打的熟練,各個言笑晏晏,好似真的只是在閑聊,這等情景茍富貴尚還能坐的住,孫婉儀卻急了起來。她心知眼前人越是如此,越說明對所托之事看重,對于讓方行健幫忙乃是勢在必得。
她站出來施禮道:“茍老大,道長,婦人總是見識短的,所以說話難聽還請見諒。我夫婦二人從不打算再入江湖,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讓小兒可以拜入程師門下,獲得一個好出身,不似我等混跡江湖,拼殺半生還無個著落?!?p> “你今日不是還打算上武當(dāng)(dāng)去看你師長嗎?”孫婉儀拉起方行健的手告辭道,“再不動身,難不成要在那留晚飯?”
方行健看了孫婉儀一眼,見她目光堅定,又感到她手心汗?jié)n,對她微微一笑,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方才頷首道:“不錯,時候不早了,我們夫妻二人先行告辭了。”
兩人也不等茍富貴,羽淙道士應(yīng)(yīng)答,便手牽手朝門口走去。圍在門前的人群左望一眼,右望一眼,皆是做不了主,只好腳下不動,都拿目光指著為首的二人。
羽淙道士臉色微青,不想說話,茍富貴倒是臉色如常,道:“二位既然也是我洞庭一脈,我自然是向著家里人。”
方行健心頭一沉,轉(zhuǎn)(zhuǎn)過身道:“請講?!彼榔埜毁F這般說,肯定是不想放行了。
“倘若是平常要緊事,就算今日是去尋龍宮寶藏,哪怕是此刻要被仇人亂刀砍死當(dāng)(dāng)場,我茍富貴也不會求方兄助拳?!逼埜毁F道,“天下思安,你們二人能出的了旋渦,乃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德,我這個做家長的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厚顏求你們再入這風(fēng)(fēng)暴地?”
孫婉儀手頭用力,將他的手向外拉了拉。方行健又輕捏一下示意放心,道:“如果是這等大事,又何必找我這個無名小卒?天下水脈皆是一家,四海龍宮的能人異士不計其數(shù)(shù)。嶗山老君觀更是全真一脈,全真真人之多不下武當(dāng)(dāng)。如此兩家聯(lián)(lián)手,又有何事不能辦?不敢辦?”
況且這些都是自己人,怎么都比方行健一個已經(jīng)(jīng)消失了十年的人要知根知底。
羽淙道士嘆氣道:“事發(fā)(fā)突然,這一路我們早就發(fā)(fā)了消息,我觀觀主估計已經(jīng)(jīng)星夜啟程趕了過來,全真的真人估摸剛剛收到消息,想必也會派人來。各脈龍宮的高手更是不惜代價,附近水脈能算上高手的早就趕了過來,但梁紅音著實是個高手,這些高手輪番上陣最終······”
“自襄陽到這兒不過二三百里路,除了我洞庭龍宮,長江,湘江,荊水,萬子湖,橫嶺湖等等,能來的都來的?!逼埜毁F握緊雙拳,咬牙切齒道:“李子泉,房子山死于襄陽慶廖茶樓。荃灣喜,廖清清,碎嘴劉死于襄陽城門樓。大刀王,趙全麗,周莊,大小龔死于襄陽城外三里亭,阮星運,錢財權(quán)(quán)······”
一個有一個名字,有的方行健聽過,有的雖不曾聽過名號,但記得孫婉儀提起過,他回首看向?qū)O婉儀,孫婉儀眼眶發(fā)(fā)紅,嘴唇顫抖。
這些名字有的是她年少的偶像,有的在她橫行時還有過摩擦,有的是她年少的玩伴。但這些活生生的人從茍富貴嘴中報出時,就代表他們最終變成了一個個名字,代表他們的逝去。
江湖總是這樣,她想這么安慰自己,卻又感到一股火在心頭燃燒,燒的她喘不過氣來。
“······孫連城死于劉家溝?!?p> 聽到這個名字,孫婉儀終于忍不住叫到:“他都七十六了!”
“因為他兒子要看家?!逼埜毁F面色終于平靜下來,“你我都知道,根不能斷?!?p> “根不能斷,還讓他去送死?”孫婉儀終于落下淚,“我大爺都五十多歲了,你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讓他就這么送走自己父親?
“逃不掉的?!逼埜毁F聲音低了下來,不知這句話是安慰孫婉儀還是安慰自己,“逃不掉的?!?p> 方行健見過孫連城,那是一個滿頭銀發(fā)(fā),眼神也因為衰老而渾濁的老人。雖然身手還算矯健,但氣力早就衰退,就連平日喝湯的碗都不敢乘滿,害怕他手抖撒出來。
這樣的人雖然有功力,又憑什么能拿得動刀?
他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什么?”
這個世界有很多理由可以讓一個人去拼命,但卻有更多的理由讓一個人拒絕去送死。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一個手抖得碗都端不住的老人。
茍富貴道:“只因知恩圖報四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