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晴空萬里，四周一片祥和靜謐，萬物靜寂無聲，唯有馬蹄聲踏在雪上發出的“吱吱”聲。

　　龍華與謝蘇城終于抵達了下陽，趕在顧言蹊第一次毒發前將冷血蓮喂了下去，至此一樁心事總算是了結了，龍華便也松了一口氣。

　　這幾日顧言蹊身體漸漸好轉，能夠下床走動，此時他正在書房翻閱書籍，屋子里炭火燒得旺盛，暖暖的。

　　一旁的暖玉面前擺著一盤棗泥山藥糕，她手里拿著一根草，戳著籠子里小兔子的鼻子。

　　這只兔子是龍華回來時帶給她的，她寶貝極了，恨不得睡覺都帶著它。

　　此時龍華風塵仆仆從外面回來，之前為著顧言蹊中毒的事情耽誤了幾日，軍事演習也落下，又收到女皇陛下的旨意，命其立刻回京，“排兵布陣”之事便暫時緩了下來。

　　“龍華姐姐！”

　　暖玉見了她興奮得不得了，自從帶給了她這只小兔子，她便與龍華更親密了，有一日還嚷著睡在了龍華寢殿。

　　“哎呦，讓姐姐抱抱，看看這幾日暖玉重了沒有？”

　　龍華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暖玉趴在她懷里“咯咯”地笑成了一團。

　　顧言蹊見此場景，微微一笑，剛想要起身行禮，便被她伸手阻止了，“你傷剛剛好，不必多禮。”

　　她放下暖玉，萬毒珠從袖口滾出來，皺了皺鼻子，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

　　龍華給它起名叫“團子”，暖玉十分喜歡這個毛茸茸的小家伙，一有時間便和它玩兒。

　　龍華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這一上午與將士們的討論可累壞了她，這些女將士一個比一個能說，且脾氣也是個頂個的火爆，稍有異議便很容易著火。

　　唇槍舌戰間她幾乎用盡了畢生所學，最后把《孫子兵法》都搬出來了，才平息了各個女將之間的怒火。

　　果然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啊！

　　屋內暖洋洋的，不禁讓人昏昏欲睡，龍華自毒王閣一遭，已經幾日未睡過一個好覺，現下更是疲憊不堪，正想回寢宮好好睡了一覺，卻被葉離的到來打斷了。

　　“將軍，靈兒姑娘傳話來，說想要見您，請您回來了去一趟。”

　　龍華聽了這話皺了皺眉頭，她早就感覺靈兒三番五次對她下手，背后一定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還沒去調查清楚，靈兒反而主動來找她了。

　　也好，便去問個清楚。

　　龍華來到這里第一眼見到的人便是靈兒，她對她向來是極好的，吃穿用度、金銀財寶從不吝惜，而靈兒的所作所為當真是讓她寒心。

　　龍華心中酸澀，抬頭望了望門外的天空。

　　今日真是個好天氣，也該去做最后一別了。

　　龍華起身，正想走出房門，肩上卻披上了一件火紅的狐皮大氅，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冬日里風霜甚烈，傷人皮膚，將軍還是多穿些得好。”

　　顧言蹊低垂著眼眸淡淡說道，他剛剛看見龍華皺眉低沉的樣子，心里總有一股酸楚的滋味揮之不去。

　　前幾日暖玉的話提點了他，這幾天他也在認真思考自己對龍華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

　　理智告訴他，總有一天他們二人會站在對立面，龍華是他登基為帝最大的阻力，他絕不能愛上這樣的一個人。

　　但是感性又促使著他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每當龍華表現出一點點的難過傷感，他心里也會很不舒服。

　　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再對龍華的事情袖手旁觀。

　　當初聽說龍華遇險，他雖然第一時間趕去山林，但是在刺客刺殺她之前，他的理智還是拉住了他，讓他在一旁抱著肩膀觀察了許久。

　　可是當有飛鏢刺向她時，他第一反應便是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后來每每想到這件事情，他都無比慶幸自己擋了上去，若是龍華挨了這么一下，只怕他會更難過。

　　也許在碰到緊急情況時下意識的反應，才是他最真實心里想法的體現。

　　龍華啊龍華，我能拿你怎么辦？

　　“多謝！”龍華神色依舊淡漠，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了哪里去了，目光深長悠遠，眼中仿佛根本沒有顧言蹊這個人一般。

　　顧言蹊當下心中懊惱，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值得自己偷偷生悶氣。

　　龍華并未停留，抬腳出了門，去了靈兒所在的屋子。

　　此時宮殿內一片蒼茫雪色，有下人拿著掃帚掃雪，表情漠然，像極了偌大的宮中一個渺小不起眼的工具。

　　宮中的每個人，大多都是這樣的表情。

　　像靈兒這樣活潑開朗又不招人厭煩的，的確是少數。

　　龍華搖了搖頭，抬腿走進屋內，哪怕是在大白天，屋子里也依然灰暗低沉，不像是有人氣一般，冷冰冰的像是個冷宮。

　　靈兒背對龍華坐在窗前椅子上，瘦骨嶙峋，背影瘦小得讓人可憐。

　　這才幾日未見，竟變成這樣了！

　　龍華心中更是酸楚，她總覺得自己重活一世，變得比以前多愁善感了，少了當初的心狠手辣。

　　理了理情緒，她開了口：“聽說你要見我？”

　　靈兒聞聲轉過頭來，一雙本就大大的眼睛在愈加干瘦的臉上顯得大得嚇人，毫無當初的明亮，反而是無神泛黃，像是一棵枯木。

　　她面色蒼白，身上似是一點肉都沒有了，干癟癟的一副軀體，像是地獄而來的幽靈。

　　龍華不僅皺起眉頭，是不是宮人虐待了她，否則怎么會變成這樣了？

　　靈兒像是沒看到龍華的表情變化，依舊帶著得體的微笑，起身為她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拜見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的聲音不似從前黃鸝鳥一般清脆明亮，沙啞得像是個百年老人，充滿了滄桑。

　　“平身吧！”龍華維持著面上的淡漠，淡淡說道。

　　靈兒走上前來，一雙眼睛充滿了溫柔的笑意，看了看龍華，笑著說：“近日霜雪嚴重，公主記得讓宮人為您多加幾床被子，別著了涼。”

　　“你總是這樣細心，很難見到像你這樣體貼的丫頭了。”

　　龍華并未對她這些細細碎碎的生活之事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耐煩，靈兒這樣的話語，只怕以后再也聽不到了吧。

　　“蕓兒還在宮里等著您，等您班師回朝后，讓她為您熬一碗補湯補一補身體。“

　　靈兒繼續笑著說道，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了生的活力，下一句卻帶上了一絲哽咽，“這丫頭比我忠心，不會給您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