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鼓點，恰到好處砸在人們心跳上。

　　喧嚷的人群，妖嬈的、感性的、肥碩的、扭曲的女子和年輕的、瘋狂的、成熟的、猥瑣的男子，即使坐在目光難及的角落里，也充斥著酒杯的碰撞與失控的嚎笑。

　　張錚不是太喜歡這樣的場面，可是，看著那些在嘈雜震耳的音樂中，扭動癡迷而瘋狂的舞步的人們，目光如炬，泛起慈愛、欣慰與憐憫、心疼的神采。昏暗讓人忘掉現實生活中的壓力，忘記明天或許到來的危機，忘卻曾經藍地星的安逸、戰爭的殘酷……

　　曾經的向往、好奇，付出代價有點大啊！

　　雖然張錚不承認自己與先輩們是同一個人，但，事實便是他擁有幾百年的記憶，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將自己的身份帶入一個老古董的行列。

　　“嘭！”

　　輕微的撞擊聲，這是軟鎧碰撞特有的聲音，沉悶中帶著一絲清脆，在星空中生活的人們，全都穿著軟鎧，因為，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突然沒了空氣，不過，在祖城宇宙島，應該不會發生這樣的狀況，所以，在這里幾乎沒有人戴帽子。

　　張錚被人這么一撞，回過神來。

　　“你沒長眼……是你？”對方先是惡毒的咒罵，隨后傳出驚訝的語調。

　　此人，艾肯·卡吉瓦·伯諾雷納！

　　伯諾雷納這時候已經喝醉，在他身邊跟著一群朋友，都是小貴族，以他的身份地位，朋友圈這種層次，不高不低，恰恰好。他這些朋友也喝得微醺，醉眼迷蒙的，但看起來還算清醒。

　　“你誰啊！跟我們伯諾雷納認識？”一個金發藍眼的青年嗡聲道。

　　“算是見過一面。”張錚點點頭，沒什么好否認的，況且，他性格隨和，一般不端架子。

　　“既然見過一面，那我們也就不為難你了，你道個歉，然后走吧！”按理說金發青年說的沒錯，但是吧！伯諾雷納逆行，這才與張錚相撞。

　　兩人都沒理，因為都沒看路，可是伯諾雷納逆行，這就最主觀的誘因。

　　就算道歉，也該是伯諾雷納先道歉。

　　張錚冷淡道：“看看腳下，你們應該走這個方向么？”

　　他們正站在分界線右側，宇宙聯邦繼承了舊時代華希亞的交通規則，輕聲慢步靠右行！

　　“我們承認逆行，但是，這里是酒吧，你一個沒喝醉的人，就不知道讓著一個喝醉的人嗎？在酒吧，他喝醉了，沒看清路，有理，而你沒喝醉，卻不看路，不知道躲著點，我們懷疑你是故意的。”金發青年字字珠璣，句句在理，張錚居然沒法反駁……

　　但是吵架嘛！話在不在理無所謂，主要是氣勢不能輸，一旦勢弱，即便有理，那也輸了。

　　張錚眼睛一瞪，早已忘了自己是個隨和的人。

　　“他喝醉了，你們喝醉了嘛？你看看你，跟我說的理順章成，毫不相讓。很明顯沒醉，作為朋友，就不知道照看一下？你是不是看不起伯諾雷納，你是不是故意想看他出丑。”

　　伯諾雷納本來看到張錚，是慫了的，之前張錚出手的那一幕，此刻依然歷歷在目，他怕張錚再把他捶一頓，畢竟現在身上還有點疼。

　　但是，張錚挑釁他和朋友的關系，特別是這位金發青年――埃布爾·柯吉·大羅，是他從小長到大的發小，兩人的感情至深，別人難以理解。

　　所以，為了一句話，伯諾雷納爆了。

　　不得不說，張錚這個人說話有點毒。

　　伯諾雷納雙眸血紅，一部分是喝酒血氣不穩，一部分是怒意上涌。厲聲道：“我不允許你侮辱我的朋友。”

　　“呦！”張錚淡淡道，“這就生氣了啊！他，跟你關系很好？”

　　“他是我從小玩到大的伙伴，我放心把背后交給他的戰友。”伯諾雷納斬釘截鐵道，毫不掩飾他的怒氣。

　　張錚沉悶。

　　片刻，道：“給你道歉，我不應該侮辱你的朋友。”

　　“唉！”

　　“不過，提醒你一句，有的時候，即便放心把背后交給一個人，但，偶爾也要回頭看看，或許，那個人已經不在了……然而，最可怕的是，那個守住你背后的人，已經變臉。”

　　“你！”伯諾雷納幾人臉色憤怒，還要與張錚爭論。

　　海琳也是拽了拽張錚的胳膊，她也覺得張錚說話過分了。

　　張錚朝她笑了笑，然后對著伯諾雷納他們又說：“我這不是間隙你們的關系，而是作為一個戰友，對你們真摯的提醒，有些時候，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那么美好。”

　　“你是指蟲族潛伏者？”伯諾雷納和大羅幾人都在軍中任職，自然明白一些隱患。

　　其實，張錚想說的是“叛徒”。對人族危害最大的，不是敵人的炮火，不是隱藏的潛伏者，而是臨時起意的叛徒，防不勝防。

　　有些朋友，在小事上，或許認為，微不足道嘛，完全不需要提醒。在某些預判無礙的事情上，不需要大驚小怪，提醒了倒是顯得自己多事。這樣久而久之。好吧！遇到一件大事，稍微猶豫……就是不可挽回的后果。

　　而這樣的人，一旦覺得某些事情有利可圖，自己衡量一下得失，心理暗示下，認為‘也沒什么嘛，損失又不大’，一失足成千古恨，就很容易成為“叛徒”！

　　這些，不是張錚杞人憂天，而是幾百年來，人族探索星空的血淋淋的教訓，前輩們用生命來證實的經驗。

　　但是他沒說出來，張錚覺得，這種事，挑明了，對這些年輕人有些，殘酷，或許只是無心之舉。

　　就在這時，海琳在一旁小聲嘀咕著：“不是說好帶我出來玩的么！”

　　顯得悶悶不樂，很是幽怨的語氣，聽到張錚耳中，便渾身不自在。

　　“好吧！我帶你去玩。”

　　“站住！”伯諾雷納大聲道，“你就想這么走了？”

　　“要不然？”張錚與伯諾雷納對視，分毫不讓，“你想如何？”

　　伯諾雷納擲地有聲，“械斗場，單挑。”

　　“單挑！敢嗎？”大羅在一旁幫腔。

　　張錚輕笑，這有什么不敢，械斗場就是自己當年提出的建議。

　　“帶路吧！”

　　械斗場，落座在酒吧城正中，是一座碗型建筑，占地十里，可同時容納二十萬人。場底部劃分有二十個擂臺，擂臺四周有透明度極高的玻璃隔擋。

　　碗壁上，就是觀眾席，劃分一百個板塊，每個板塊間是寬敞的走道，二十萬個坐席，不多不少。每個位子，配備一桌一椅一臺顯示器，顯示器可用來近距離觀戰，以及，下注。

　　沒有下注的械斗場是沒有靈魂的。

　　“小賭怡情，來一把？”伯諾雷納問道。

　　宇宙聯邦不禁止士兵賭博，人家為了族群，為了聯邦拼命，拋頭顱灑熱血，如果連這點自由都沒有，那么聯邦高層也就太沒有人情味了。

　　可以說，聯邦對內部人員幾乎沒有限制，只要不傷人、害人、恃強凌弱、背叛種族，其余――隨意！當然，奴隸不在此列，離開難民區的難民也不在此列。聯邦沒有優待戰俘、優待犯人的傳統，因為，沒人有資格代替犧牲的先輩原諒敵人的罪惡。

　　“賭什么？”張錚問道。

　　“星幣或是核晶，我都行。”

　　星幣，是宇宙聯邦的通用貨幣。核晶則是驅動軟鎧的能量源，當然，戰艦也用核晶，不過那種大型核晶由聯邦直接配送，一般情況不在市面流通。

　　“我身上沒有核晶，就星幣吧！”

　　張錚輕點左手“指腦殼”上一個觸摸點，指腦殼是庶民及以上階級才能使用的身份驗證裝置，不過多數人是自己存錢購買，但如張錚、海琳、伯諾雷納、大羅幾人都是由聯邦直接配備。

　　“喔，有點多。”張錚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星幣，所以，看了一下。

　　由于沒有隱藏光幕，直接讓在場幾人看到他的余額，很長一串數字。

　　伯諾雷納倒吸一口冷氣，有些發怵，暗想這人是誰？難道自己之前的猜測是錯誤的，就算斯皮克·阿森彼勒議長，也不會這么有錢，難道他不是議長的某位關系戶，而同樣是高層？

　　張錚的名前綴，只有大都督和獨裁官及以上官職的人還有一些關系好的人才知曉，因為他的名前綴更多的是一種身份，第一序列英雄的至高身份。

　　伯諾雷納雖知曉張錚全名，但斯皮克·阿森彼勒并未與之細說，因此，他只知其名而不知其意。

　　“這么多！”埃布爾·柯吉·大羅瞳孔驟縮，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海琳小臉微紅，亮晶晶的眼睛仿佛會說話，纖細的玉指捂住嘴，把驚呼聲拍回肚子里。

　　“請！”張錚老神在在的，朝伯諾雷納示意。

　　說實話，他對星幣，不感興趣。

　　“哦！”伯諾雷納緩過神來，這時他酒醒得也差不多。

　　兩人幾人找了一處沒有人的擂臺，上去了。

　　這是娛樂形式的械斗場，沒有裁判，也不禁止外人上臺，只要當事人同意就好。

　　幾人一上臺，便被很多人發現。

　　有認識的人喊道：“那是伯諾雷納上尉。”

　　“艾肯·卡吉瓦·伯諾雷納，上次十連勝的強者，下注，我要壓重注，誰都別攔我。我壓上全部身家……一千零七個星幣！”一位邋遢漢子眉飛色舞高聲喧嘩。

　　“噗嗤！重注，真重，我就少壓點，二十萬，小賭怡情。”

　　說下重注的那位漢子，面色不喜的瞥了此人一眼，不再說話。

　　械斗的規矩很簡單，人手一把完整的特制槍械，雙方同時拆解，拆解的時候能夠互相攻擊、干擾，拆完后再重新組裝，并壓上特制橡膠彈，開始射擊對手。

　　在射擊前，領先一秒加一分，射擊后，中彈一次加十分。

　　輸贏不重要，分數值差距越大，勝者越光榮。

　　而且勝者拆裝總時間和中彈總數都是納入械斗場排行榜，可以說這是娛樂行業里，最有盛名的項目，躋身排行榜前十的存在，說是家喻戶曉也不為過。

　　兩人準備好，張錚與伯諾雷納對視一眼。

　　大羅站在兩人中間，“準備……開始。”

　　話落，大羅快速向后退去，給兩人讓出交手干擾的空間。

　　“嘩！”

　　張錚雙手在槍械上一搓，十指劃著玄奧的軌跡輕點。槍械已經被拆解完畢。

　　“我看見了什么？”壓一千零七重注的漢子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十指沾花……”

　　“械斗神技！”

　　壓二十萬小賭怡情的那人癱坐在椅子上。別看他之前輕描淡寫的下注，可二十萬，也是不小的數目，就這么沒了，心疼啊！

　　可是反應比他劇烈的大有人在。

　　“我的全部身家，沒了，都沒了，該死的扮豬吃老虎……”然后，陰陽怪氣的，“還好啊，我沒有二十萬，一千零七，就當資助巷子里的熱情女子。唉！二十萬吶，嘖嘖嘖！”

　　說著，還不住的搖頭，表示惋惜，好像是他的二十萬一樣。

　　“哎呀呀！最近這身體，等會去買一顆納米機器人丸，好好調理調理。”被邋遢漢子這么一嘲諷，那人哪能忍住，心中窩火，表面上卻漫不經心的搖搖脖子。

　　大羅愣住了，他們的那些朋友也目瞪口呆。

　　怎么也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現實，有幾位使勁揉眼，希望這是幻覺。但無論他們怎樣努力，桌面的槍械部件明晃晃的放在那，就像火爐一樣刺眼，更扎心。

　　“神技重現！”

　　“又是一個巔峰。”

　　所謂十指沾花，是張錚一個祖輩閑的無聊，自己琢磨出來的格式拆槍法，曾公布出去，也廣為流傳，每年都有人練習，但，沒有人能做到如此迅速，眨眼即拆。其實這是對敵時奪槍卸槍手法，但隨著科技進步，以前的槍支早被淘汰，所以被稍作改進，興起一項娛樂功能。

　　伯諾雷納慌了一下，但很快靜心凝神，拆槍快，不代表組裝快，裝槍可沒有特殊手法的，他對自己有信心。

　　可以說，伯諾雷納有遠超常人的好心態，難怪破格成為艦首席，有發光發亮的優點。

　　但，事與愿違，有好心態值得欣賞，不過也僅是值得欣賞罷了。

　　如果心態好有用？如果自信有用？那么……要天才干什么，要家世背景干什么，要真正的實力干什么？

　　張錚要教他腳踏實地，步步為營，一個頂尖巨擘，一個龐大勢力，不是一蹴而就的，是經過每一代努力。人族是，張家是，伯諾雷納的家族也是。

　　所以啊！伯諾雷納他不是輸在弱，而是輸在不對等，他對自己的定位錯誤，說不定過上幾百年，他們家族便有人和張家平起平坐，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就在伯諾雷納信心十足的拆完槍，抽空瞄一眼張錚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只黑洞洞的槍口。

　　張錚沒有趁機出手做出干擾。

　　其實，伯諾雷納的速度已經很快了，這種改進過的槍，一般需要二十秒拆完，高手十五秒，而伯諾雷納十三秒。

　　轟！

　　全場顫動，驚呼聲如山崩海嘯，吶喊此起彼伏，每一次下沉后，便會掀起另一種高度，最后化為一致，登上最終的高潮。

　　伯諾雷納面色變幻不定。

　　大羅等人動動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關切的望著伯諾雷納，默默給他打氣。

　　“開槍。”

　　伯諾雷納說話了，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張錚嘴角掀起一絲笑意。

　　“砰砰砰……”

　　十五發子彈全部打完，皆是中在同一個地方。

　　張錚沒有放水，而伯諾雷納也盡全力躲避。

　　當十五聲響后，伯諾雷納已經退到擂臺的邊緣。

　　張錚對伯諾雷納盡到了應有的尊重，但這個尊重讓伯諾雷納失去臉面。

　　希望，這不是一個害人一蹶不振的打擊。

　　年輕人，磨礪是必不可少的，除非，你的祖輩替你努力過，你可以站在巨人的臂膀上揮霍資源。但，能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年輕人，其實，比在底層拼搏的人更努力。

　　全場，徹底沸騰。

　　張錚拉起海琳的手腕，“走咯！去堂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