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烈跳動的心臟停止在了第二天。
五年前的臘月二十四。
李西陸掛念著女兒,尤其是昨天小年剛剛被醉漢騷擾后,她不放心,但是偏偏那天是期末考的最后一天,等她盡職盡責地把試卷批改完,天色又已是一片墨黑。
她的心沒來由地一陣狂跳,抓起包拼命就往家里趕去。
然而越接近家里,看到那一片黑漆的窗戶,她的心里的恐懼就越發升騰了起來。
“燕妮!”
她猛地推開門,家里一片死寂,狹小的房子里,只聞她自己的呼吸聲。
“后來,她就報了警,自己也沿路找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在市政街拐角處的爛尾樓里,發現了燕妮的尸體。后來聽說,孩子被發現時渾身赤裸著,沒有幾處不破皮的好地兒了,她……她被……”
柯隱泉猛地抱起頭來嚎啕痛哭著。
一時間,劉一諾的心里五味雜陳,同一處審訊室,四個月的時間里,三個父親,兩次同樣惡性的案件,他不知道該怎樣去發泄此刻心里的憤怒,更沒有辦法張開嘴安慰他,“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p> “那你們為什么不報警呢?”孫隊接著問。
“報警?”柯隱泉惡狠狠地抬起血紅的眼睛,神情與前幾個月的曹全有如初一轍,眼里滿是受傷的憤怒與不甘。
“我們不是沒有報過警?兇手,確實是那個醉漢,他根本就是裝醉,實際上,早就盯上了燕妮,西陸她報過警,警方也只是以‘沒有造成實際損失,不予立案’進行處理,那個醉漢,不過就是上門口頭教育了一番,就連群聊里,眾人攻擊嘲諷西陸,警方也只是說,都是鄰居,以和為貴,不予受理。呵呵……報警?我們報警有什么用?物業不管,鄰里冷漠,所有人都無動于衷,我們該怎么樣保護我們自己????兩位了不起的警官,你們告訴我?換成是你們該如何做?”
“那……也不應該朝無辜的人下手啊?”劉一諾忍著滿心翻騰,繼續問道。
“無辜?呵呵呵……”柯隱泉突然冷笑了起來,“警官,您未免太過天真,從那個跋扈的女孩身上,你能看到什么無辜?是隨意污蔑他人的無辜?還是逼男孩跳樓的無辜?當然,不管無辜不無辜,她們的死跟我們都沒有半毛錢關系,所以,警方您這個陷阱挖得,可不怎么高明!”
“那曹年年呢?她跟這所有事都毫無關系……”劉一諾絲毫不理會自己碰了個軟釘子的事實,繼續不屈不撓地問道。
“這位年輕警官,我已經說過了,無辜不無辜,每個人站的角度不同,結論自然不同。我承認,我確實想復仇,可是還沒等我動手,有人就替我們夫妻動手了,你們警方應該更清楚,此刻那個真兇的去向。”
柯隱泉意有所指地一撇嘴,臉色蒼白且鬼魅。
“你沒參與,那你前妻李西陸呢?她也沒參與?”孫隊繼續追問。
“警官,你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柯隱泉冷冷地盯著發問的孫隊,蒼白的嘴角突然綻放出一絲冷漠的笑意。
“我只是做物業的人,我承認,原本我也想看看那些大放厥詞的人會怎樣收場,只是沒想到,他們的報應還輪不到我插手,就自己到了。至于我,沒錯,我篡改了視頻代碼,觸犯了法律,但我的出發點,僅僅是為了保護我的前妻,因為我從視頻中看到她的身影,怕她會引起誤會,所以只好替她隱瞞了些蹤跡。兩位警官,如果你們真的調查明白了,就應該知道,從我女兒死后,西陸她的……精神狀況就一直不太好,我們常年沒有聯絡,要不是監控中看到了她,我更不清楚,原來……她來過平安小區。從那次到現在,好幾個月了,我更是聯系不上她了……”
“這么說,你不承認你們二人參與過平安小區的幾起謀殺案了?”孫隊繼續冷冷問道。
“警官,我們從未參與,談何認罪?難道因為西陸精神異常,你們就打算將罪名扣在她頭上,好掩蓋你們警察的無能?還是想對我屈打成招?”
男人的嘴角突然綻放出一絲冰一樣的微笑。
“二位警官,請盡管試試看!”
孫隊的右眼皮突然猛地一陣跳,這男人,到底做了什么?
“啪——”
審訊室的隔音門被猛地推開了。
網警眼鏡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孫隊,停下,快停下!”
眼鏡扶著腰,上氣不接下氣地打斷了眾人的審訊。
“眼鏡你鬧什么?”孫隊有些生氣。
“您快自己看看吧,輿論快壓不住了!”
眼鏡將手中的平板遞了過去,此刻,熱搜中,他的審訊過程正在飛速頂上熱搜榜首。
“誰干的?”孫隊一聲怒吼,而后看到眼前冷笑著的斯文男人,突然福至心靈,一通百通,“好小子,還留著這一手!”
氣血上頭間,孫隊一擼袖子,拼著受處分,也要過去揍那人一頓,被身后的劉一諾和眼鏡死死拖住。
“孫隊冷靜啊——”
劉一諾的大吼從屏幕中沖了出來,視頻“啪—”地,突然斷掉,一片全黑。
“看來是拔線了”,茹今不無遺憾地往后一仰,“哎呀,正到興頭上呢,關它干嘛?反正輿論已經把他們架到火上烤了,還不如趁機鬧個徹底呢,嘖嘖嘖……”
時永穿著那件少女心十足的圍裙,手里還掂著一個平底鍋,一臉無語的表情,看著眼前幸災樂禍的女人。
“你不是最心疼你那個警察帥弟弟嗎?怎么?這次把他坑成這樣,你不心疼了?”
“切,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既然這是客戶的要求,我當然得全數照做才行啊?”
她懶懶地伸了一個懶腰。
“客人快來了,抓緊做飯?!比憬窭^續頤指氣使著。
時永繼續一臉無語的表情,盯著眼前這個穿著小熊家居服的女人。
“這世上再沒比你更懶的了……”
他默默在心里腹誹著。
“哎,你剛剛是不是在心里罵我了?”
“……”時永抬起一張撲克臉。
“你是不是覺得,這世上,沒有人能比我更好吃懶做了?”
“……”時永狠狠地扭過頭去,但那紅透的耳根子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哈哈哈哈哈——”茹今放聲大笑著,“時大人,您真可愛!”
時永惡狠狠地掂著勺,再不敢回頭與茹今對視。
“嘶……”
茹今突然一聲淺哼,時永猛地回過了頭,“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讓時大人您關心關心我唄!”
“滾!”時大人終于被撩撥怒了。
“哎,遵命!”茹今調皮地敬了一個禮,轉身往三樓她自己的臥房跑去,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拐角,時永才輕輕地放下了鍋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正午時分,門鈴一聲輕響,一個身著青花修身旗袍的女人邁了進來,身形高挑且窈窕,頭發整整齊齊在腦后盤成一個髻子,看著很是性感利落,連向來自詡旗袍達人的茹今站在她的身邊,似乎都有些略遜風采。
茹今也穿一身修身旗袍,白色的,肩上搭著一件絲質的披肩,款款地朝那人一伸手:
“里面請!”
女人點點頭,靜靜地跟在茹今身后,推開了那扇與墻體融為一體的石門,而后,再次隨著她向地下那無盡的黑暗中走去。
推開那冰冷的黑色石門,依舊是那間陰暗的黑色石屋,仿佛一座密不透風的牢籠般,將二人一起困住。
紅燈籠放在二人手邊,茹今將一紙寫滿行楷大字的契約推了過去,那女人拿起旁邊的小狼毫,龍飛鳳舞地簽上了兩個大字:
“楊秋”。
“好字!”茹今下意識地一聲喝彩。
“過獎了,我父親祖上曾是書法世家,雖然比不上前世先賢,但當世還是叫得上名號的”,女人輕輕笑了,言辭間有遮掩不住的驕傲與自豪。
“難怪……您的氣質這么超凡脫俗……”茹今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羨慕的贊許,而后看著手邊的契約,略感惋惜,“您都不打算再仔細看看的嗎?”
“看不看,結果都是一樣,我們初遇那天,您已經跟我說得很清楚了,只要了卻我的訴求和心愿,替我女兒報仇,讓那些傷害她的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讓我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無所謂,哪怕是生命剩下的所有時間。多虧了您的桃之夭夭,我服下后,到現在來看,果真心想事成,我相信您不會騙我。”
楊秋微笑著,臉上盡是平靜。
“以前我做過很多錯事,但是沒想到,竟然報應在燕妮身上?燕妮死了,那是她的命,我幫不了她什么,可是……我不能忍受,在她死后,那些人還要把污名都潑她身上?!?p> 楊秋的眼神迷離,飄回到了五年前的臘月二十五。
頭一天,女兒剛剛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躺在法醫的冷柜中,而她,則一個人靜靜坐在空蕩蕩的屋子里,坐了足足一宿。
“哎哎哎,你們聽說了嗎?咱們這小區好像有個小姑娘被人強奸了?”“22-2-301”依然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哎?真的有這事兒啊?昨天那個娘兒們不是開玩笑???是哪家這么倒霉?”“21-1-601”接著跟上。
“不知道啊,好像聽說,就是那個咒人的婆娘家!我再打聽打聽哈!”“22-2-301”繼續八卦。
“得,讓她詛咒別人,遭報應了吧?該!”“23-2-302”幸災樂禍。
“你們幾個,一人少說一句,人還在這群里呢,別造這口業”,“11-2-502”繼續敲邊鼓。
“那又怎么了?就是說給她看的,我之前說啥來著?有這么矯情的媽,她閨女遲早被人強奸,唉……你說我怎么沒趕上試試呢?”“22-2-301”繼續落井下石。
“哎喲曹哥,強奸得判刑的”,“21-1-601”繼續附和。
“德性,什么好玩意兒的,我稀罕?我是說,我要碰上了,我就給她閨女全錄下來,然后發網上去,讓大家都看看那小婊子的浪樣”,“22-2-301”跋扈到不可一世。
“曹哥,記得到時候帶我一個,我給你加油助威,我兒子就很會做視頻的,到時候讓他給你傳網上,賣給那些做小電影的,咱們哥兒幾個一塊兒發財”,“23-2-302”繼續刺激她。
“唉……你們幾個還是注意點吧,不討論了,萬一再被人報復了……”“11-2-502”匿了。
“她敢?現在都不敢出來,還以后呢?就這么點老鼠膽兒,也敢跟曹哥我叫板?德性,就她那騷樣,敢找姘頭來,我連她一塊兒奸咯?!薄?2-2-301”大獲全勝。
“曹哥威武!”“23-2-302”持續點贊。
“為您打call!”“21-1-601”不甘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