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肖言是照例熬了藥給姚小姐端過去順便查看小姐病情,進門的時候看到小姐細梳發髻,薄施粉黛,身著茶白夾衫淡粉羅裙,不像平日在家隨意的樣子。此時正站在桌前專注地臨摹一幅字帖,只見她身形窈窕,執筆端莊,肖言是停住腳步端著藥站著,看著小姐寫字不想打斷,但又怕藥涼了,不得已便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小姐先發話了:
“肖大夫睡得可好?腰傷可有見好?”
“多謝小姐關心,睡的很好,腰也好了很多?!?p> “看先生現在的樣子,腰桿已能挺直,步履也穩健很多,好的很快呀?!?p> “托小姐的福??葱〗憬袢諝馍泊蠛?,可喜可賀?!?p> “多虧肖大夫醫術高明,畢竟人參大補,元胡補血,我因久病也成了半個醫生,看這藥方還有些個健脾理氣之藥倒也能夠理解,只是這活血化淤消腫止痛之藥不知是什么道理,我好像也沒有摔倒磕碰到呀?肖大夫用藥不同尋常,讓人琢磨不透,可能這就是神醫吧?!?p> “這個沒什么神的,小姐胸悶是因為有血凝結成塊堵在里面,所以需要活血化淤。還有心口疼那自然要止痛了?!毙ぱ允菓{多年行醫經驗隨口胡謅,心里還是暗暗捏了把汗,心想這藥方是交給合意去買的,小姐想知道藥方并不難,只是不知道這小姐懂多少藥理知識。
“我記得以前的大夫跟我說過虛不受補這個詞,我看這方子是不是藥猛了些?!?p> “小姐說也對也不對。就如這人參,如果用尋常方法吃,小姐確實是虛不受補,但是我煎制過程中用了祖傳之法,能夠使之溫和進補,且小姐這幾日親身感受,不是已經證明我的方子有用了嗎?”
小姐道:“先生說的是,請把藥端過來吧?!?p> 小姐喝完放回托盤,
“那些名貴補藥的味道我熟悉的很,這藥里我怎么沒喝出來呀,先生可放心買放心加,我家買得起?!?p> 小姐笑的意味深長。
“好好,是、是炮制問題,炮制問題?!?p> 肖言是訕訕地笑了笑,
“那、那我回去……”
“今天不需要把脈了嗎?”
“奧對對對!”
肖言是又慌忙坐下,暗暗定了定神。把完脈,肖言是剛要走便被小姐叫住了:
“肖大夫的字清新雋秀,雖是信手寫成也可見深厚功力,我新寫了幾張字,不是先生能否指點一二?!?p> 肖言是接過小姐遞過來的字,
“過獎了,小姐這楷書寫的很是工整嚴謹,筆勢灑脫自然流暢,大有文征明之風,又有自己的風格,可見小姐不僅有雅興,還能下苦工夫練習,很是難得?!?p> “尋常大夫字一般夠用即可,像肖大夫這樣能深研書法的也很少見。”
“哪有什么深研,也不過是隨便寫寫,小姐先忙,在下告退了。”
肖出來后長舒一口氣,小姐或許看出了什么,但念在病情好轉的份上應該不會跟他計較,肖言是心想,畢竟也就是一點錢的事,而這在姚家并不算事。
肖言是每日給小姐看病用不了多少時間,大部分時間還是無所事事,自己帶去的幾本醫書已經翻爛,院子中的花園也已逛遍,詠花的詩也做了十幾首。這夢寐以求的日子才過了十幾日,便開始想方設法的消遣時間,想來想去,這姚老爺不過是個附庸風雅的粗人,說不到一塊去,姚小姐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避嫌還來不及,但是去借幾本書還是可以的。
打定主意后肖言是便又出來往姚小姐那邊走去,結果半路遇到了小姐。小姐加了一件披風,一副出門的打扮。
“肖大夫這是要去哪?”
“我本想找小姐借幾本書消遣,但既然小姐有事先去忙即可。”
“我也沒什么事,只是近日恢復了些力氣,又見春光甚好,便想出去看一看。既然肖大夫也正無聊,不如一塊去賞賞春色?!?p> “這自然是好,只是我身體傷還未痊愈行動多有不便……”
“我有車。”
“那行,走走走……”
姚小姐坐車里,肖言是與車夫并排坐車前面,不一會便后悔出來了。因為他現在雖然行動已無大礙,但傷筋動骨并沒有那么容易好,這馬車在泥土地上顛簸,首先屁股就坐不住了,一會腰顛的也要散架了,實在受不住了,便扶著車廂站了起來,馬夫大驚,急忙喊:
“先生快坐下,危險!”
“沒事沒事,你看好路不用管我。我看這風景極好,想站起來看遠一點?!?p> “先生真是好雅興,這平平的農田也能看出極好的風景來?!?p> “呃、可能是在屋里呆太久了,一看到這廣闊的景象就情不自禁起來?!?p> “那停車讓先生下去走走?”
“不用不用?!?p> “先生不用客氣,這一片農田都是我家的,隨便看,我還可以安排我家的佃戶帶先生來除除草活動一下筋骨。”
“小姐太客氣了?!?p> 一會兒合意的聲音傳出來:
“肖大夫,外面風大,小姐說不如坐到車廂里來?!?p> “不用不用?!笔紫刃ぱ允怯X得姚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與男子同車不妥,再者總感覺這小姐不安好心,然而合意還是堅持說:
“先生快進來吧,您要是掉下去或者凍壞了,豈不耽誤我家小姐治病?!?p> “我…..”
“讓你進來就進來,磨磨唧唧大類女郎也?!?p> 此番是小姐發話,肖言是不再堅持二話不說掀開簾子便進去了,只見合意坐左邊,小姐坐右邊,只剩中間一空座,沒想到是這個局面,肖愣住了,應該是小姐坐中間呀,這樣坐是何意?來不及細想合意便拍拍座位,
“先生坐呀?!?p> “奧,好?!?p> 肖言是坐過去,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桿,余光感受到了兩邊的視線射過來,眼睛只好直直地看前面。感覺這氣氛不太對,肖言是清了清嗓子開口問:
“小姐怎么坐邊上呀。”
“我挨著窗戶也看看先生眼中的景色?!?p> “我們這是去哪里賞春呀?”
“伴月湖碧波千里,湖邊桃花山杏接連成片,是我們這里的春游勝地?!?p> “奧。”
沉默。
過了一會兒小姐開口了:
“看先生寫的字和詩詞倒不像是個大夫,用詞極為精妙,典故也用的貼切自然,倒像是個飽讀詩書的學究先生?!?p> “小姐過獎了,我不過是…..唉?小姐什么時候看過在下的詩?”
“是合意不識字,錯把先生寫的詩當成藥方拿走了?!?p> 詩跟藥方格式也不一樣啊,就算不識字也不可能錯拿吧,再說每次都是我親手把藥方遞過去,哪用得著她去我桌上拿?原來這合意是小姐的探子。肖言是心里冷笑一聲,嘴上卻說:
“奧,原來是這樣啊,我不過是上過幾天私塾,家里人想讓我去考取功名,逼著讀過幾本書,后來看我資質愚鈍,怎么也考不過鄉試,便讓我去學醫了?!?p> “看先生這舉止也不像是小戶人家出來的子弟。”
“怎么不是小戶人家,要是家里有錢也不能到這里來謀生啊?!?p> “先生自從能直起腰走路,儀態雅正氣度不凡,全是自然流露非惺惺作態。不瞞先生說,我小時調皮,爹爹便讓我打扮成男子帶在身邊,威嚴的官爺儒雅的公子見過,市井的商人種田的農民亦見過,像先生這樣的定不是一般出身。”
“小姐想多了,我就是一個想掙點錢的郎中,等小姐病好我自會拿錢離開。”
好在車停了,對話也能停了,這一行人下車,肖言是見車直接停在一個假山一般高的石堆下,面前一條臺階蜿蜒通往一個亭子。
“我們傷的傷,病的病,不能像其他人沿湖邊信步游玩,我讓人在這里安排了茶水,我們亭里坐坐吧?!?p> “小姐安排的好極?!?p> 進了亭子,只見亭子中間的石桌上已經擺好了茶果,從亭子中極目遠眺,只見碧波千里,岸邊游人如織,春花如霧,真是讓人心曠神怡。
“干坐著賞花不好玩,不如行個飛花令吧?!?p> 姚小姐建議道。
“好,十分應景!”
“那我先來一句,花開堪折直須折?!?p> 姚小姐說完,合意突然一副想起什么的樣子,跑了出去。
“亂花漸欲迷人眼。”
肖立刻接上,姚小姐沉吟一會兒,
“向陽花木易為春?!?p> “好,很是明朗,那我接一個……”
“小姐,快看這是什么?”
合意笑盈盈的捧著一個花籃子回來,里面有桃花、杏花,還有玫瑰、山茶,滿滿一籃擺放有致,鮮艷可愛。姚小姐高興的接過來,看看這朵,聞聞那朵,十分喜愛。
“人面桃花相映紅。”
肖言是看到眼前此景不自覺地說出,說完便覺唐突了,于是起身走到亭邊,倚著欄桿假裝看湖水。
“不知近水花先發?!?p> “牧童遙指杏花村?!?p> “一日看盡長安花?!?p> “一日看盡長安花也是暢快,就此收令吧。”
肖言是說完以茶代酒喝了一杯,倆人又閑坐看了會花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