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輕快的樂聲中，高文采揮刀大喝：“進！”
錦衣衛踏著鼓點，整齊劃一的走下堤壩，向著海賊援兵撲來的方向前進。
“竟然有援兵？通州的官兵不都在那些人手中嗎？這是哪里來的官兵？”
海賊人群中，焦永年看著突然涌出的士兵大為不解，不過，身為海賊的他可沒少跟官兵打交道，百十號官兵還嚇不倒他。
他大聲鼓舞士氣：“不用怕，這些衛所兵就仗著手里的火銃壯膽。火銃大家都見過，沒弓箭準，也沒弓箭射的遠，一旦近身，這些衛所兵馬上就會逃命，都給我上！”
在焦永年的高聲叫喊中，提著長短不一、形式紛雜武器的海賊們，擁擠著排成一個圓鼓鼓的陣型。
柳沖站在土丘上看下去，對方的陣形活像一個丑陋的面餅子。但就是這樣一個讓柳沖蔑視的陣型，海賊們卻高聲嘲笑、鄙視起火槍隊來。
“這是哪來的兵？沒見過官軍穿這么新的衣服啊。”
“屁，這就不是官軍，保準是安家的家丁，安家少爺跟姓柳的好著呢。”
“哈哈，這安家還真他娘有錢啊。穿的比過年都正式，他們這是打仗還是相親來了？”
“嘖嘖，還他娘奏著樂曲？你別說還挺像妓院里的曲子，好聽，真他娘好聽。”
“土鱉！這是叫鮮花調，是京師、南京各大妓院里最流行的調調。”
人群中一個城隍島的小頭目罵道：“都他娘給我安靜點，看到人家手里的家伙沒？那可是火銃。快，前面的，把手中的木盾端好！”
另一個桑竹幫的頭目卻對火銃二字嗤之以鼻，“得了吧，咱在山東沒少跟官軍干仗。鳥銃算個鳥啊，沒弓箭射的遠就不說了，裝火藥鉛子還慢的像驢一樣，咱沖過去的時候，官軍那回不是丟了鳥銃就跑？”
“哈哈哈！”
很顯然海賊們沒少跟官軍打交道，衛所兵那拙劣的表現，讓他們自信爆棚，繼而連火槍也輕視起來了。
當然，這也不不能怪他們見識少，大明精銳在九邊，最精銳的是將軍們的家丁。衛所兵都是種田混飯吃的農奴，能走上戰場已經殊為不易了，靠這種士兵打仗要是能贏簡直是奇跡。
火槍手們不受外物影響，踏著歡快的樂曲，穩步前進。
二百步、一百步，直到賊寇臉上嬉笑的表情清楚可見的時候，陣列還算整齊，腳步還算穩定，他們畢竟是精銳錦衣衛，在近一個月的嚴格訓練下，他們已經初步掌握了隊列行進、排槍射擊等基本戰術動作。
聽著號令和樂曲自然而然的做出反應，已經初步變成一種身體本能。
八十步！
火槍手們依然在前進，因為樂曲沒有停止，新的命令也沒有下達。
按照操典要求：行進中沒有得到命令，就意味著腳步不能停止，假如一直沒有命令，他們要毫不停歇的走到敵人面前；如果這時候還沒有命令，那么他們應該做的是頂著敵人的砍殺繼續向前走，直到死亡為止。
當然，以這些錦衣衛的訓練程度，還做不到這個地步。
“咦，這些人莫非傻了不成？火槍雖然比弓箭射程近，可一百步的距離也可以射擊了啊。”
桑竹幫小頭目臉上的輕蔑和嘲笑，自始自終都沒有改變過，“這些人手中能有什么好槍？離的遠了肯定打不到人。不管他們，咱不是有弓箭嗎？上來給我射，射準一點的話，按照他們這烏龜般的速度，走到咱們跟前就全被射死了。”
在火槍手的訓練中除了急行軍和預定地點集結之外，其余時候都是大、小步交替行進，尤其臨戰時，絕對不允許跑步帶亂陣型。
隨著小頭目的話聲，二三十個強壯有力的漢子挽著弓箭跑到陣前，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中，稀稀拉拉、飛行軌跡各不相同的箭矢飛向火槍手陣列。
沒有一個火槍手敢猶豫，雖然他們心中也有恐懼，目光卻筆直的盯著前方，步伐依然穩健，不說別的，這可是高千戶統領他們以來的第一戰，這樣的戰斗誰要是怯懦不前，給高千戶丟人，那將來絕對沒他的好下場。
以高千戶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受寵程度，他要收拾的本所之人，恐怕沒人救得了。與其丟人現眼，前程盡墨，不如拼死向前，搏個出人頭地。
做好心里建設的錦衣衛們，步伐更加輕快，他們訓練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日常訓練中卻是面對密集箭雨前進的。
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無頭箭，可有時候那些該死的軍官竟然用真箭射擊。當然，他們胸口那塊鋼板和頭上的鐵盔基本上可以保證不會被當場射死。
幸運的是，二三十支箭全都落在第一橫列前面十余步遠處。
手下的箭術讓小頭目大為光火，“蠢貨，沒看過官軍怎么射箭嗎？要抬高向斜上方射，才能射的遠。”
顯然海賊們并沒有經過射術訓練，弓箭手可是軍中技術含量最高的兵種，非但對眼力、臂力要求極高，還要經過大量嚴格、復雜、長時間的訓練才能出成果。并不是拿著一張弓就叫弓箭手了。
敵人糟糕的箭術讓火槍手心中那點恐懼飛到了九霄云外。
賊寇們在頭目的呵斥下，第二輪箭射的像點樣子了，可惜力氣大的射到了百步開外，遠遠落在火槍隊身后。而射的近的，竟然落在自己身前一二十步的地方，氣的頭目鼻子都歪了。
繼而，相互指責起來，場面愈發不堪，但所有人都沒將大步走來的火槍隊放在心上。
“停止前進！”
到達五十步的距離上，弓箭終于對火槍手們造成了傷害，高文采當機立斷，下達新命令。
火槍手立即原地立定，音樂也應聲停止。
“第一隊，跪姿瞄準！”
第一隊的隊長和隊佐同時舉刀，重復著高文采的命令，“跪姿瞄準！”
第一橫隊四十名錦衣衛火槍手，立刻單膝跪地，舉槍瞄準前方。
“第二隊，第三隊錯位瞄準！”
“錯位瞄準！”
“錯位瞄準！”
嘩啦啦！
隨著一道道命令，早已上膛的火槍被第二隊，第三隊士兵們抵在肩窩上，第二隊錦衣衛的火槍槍口懸在第一隊頭頂，第三隊錦衣衛則錯開半步，將槍口懸在第二隊的肩膀。
一百二十名錦衣衛，飛快瞄準正前方的目標。
“射擊！”
“射擊！”
砰砰砰——密集的槍聲響徹在河汊子與土丘間的空地上。
五十步的距離還是稍遠了一些，不過，排槍齊射的威力卻并不小，火焰升騰的瞬間，就有四五十名海賊中槍倒地，因為海賊們是個堆積在一起大餅陣形，非常便于排隊射殺。
“五十步就下令開槍？也罷，他們畢竟是錦衣衛，不是真正的軍隊。”
柳沖看著空地間的戰斗，微微搖頭，不過，他也能夠理解。這個百戶所是高文采剛剛挑選的心腹精銳，讓他嚴格按照操典，行進到二十步再開槍，這有些強人所難。
畢竟，這不是之前向勇那九人的戰斗，向勇他們有馬車、盾牌做屏障，心理上幾乎無壓力。而現在頂著敵人的箭雨排隊向前，像送死一般去戰斗，這太過嚇人了些。
而且，錦衣衛的職責是保護、刺探消息、暗殺、做特務，不是上戰場打仗，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相當不錯了。
柳沖對他們的排隊槍斃初戰，是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