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父女倆打道回府。

　　杜旭左手拎敞口紙包，紙包側面隱隱滲有油跡；右手提裝粥的大肚陶甕，待喝完要還給食鋪退押金。

　　他稍查看，口中喃喃：

　　“小包子有了，地三鮮、純肉、冬菇，油條也有了，老張家的柴魚粥……還要買點啥？豆腐腦或者……”

　　危機解除，翠花已被收回夾層空間。

　　顧倩倩自己在地上走，沿途踢踏著落葉：

　　“夠了，吃不完了！再買老媽肯定要問，一問你沒據實回答就算存心欺騙。”欺騙被識破，哼哼……

　　“你不說我不說，她哪能知道我們今早碰上啥？”杜旭。

　　顧倩倩翻白眼，懟得飛快：

　　“你不說我不說，在場那群城衛、內門弟子甚至隔大老遠有可能望見的閑雜人等，難道統統是死的不會傳閑話？老媽那里每天往來那么些病患，三天之內要還能不知情就真有鬼了。”

　　掩耳盜鈴蒙得過誰？

　　杜旭滿腦門官司：

　　“三天就三天吧，好歹找個她吃飽了心情不錯的時候再講……怨你啊，偷摸跑出來你媽不發火才怪。”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那就更該講啦，換你頂雷我脫身。”顧倩倩嘴上嚷嚷，卻沒打算告密。

　　回墳山、老爹輕易與人動手廝殺，這兩樁是顧寶珊死穴絕對不能碰，碰就炸。

　　前一條墳山的事自不必說。后一條其實她也在理，杜旭本事多屬硬碰硬蠻干，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但凡出事便九死一生，太險了。

　　所以起先顧倩倩是鐵桿站老媽這邊的。為預防爹媽婚姻重蹈上輩子的覆轍，穿越之初她甚至主張這倆徹底坦誠，半點隱瞞都不留。

　　然而近幾年目睹光靠老媽開診養家，老爹沒工作愣宅成了半個家庭主男，剩下半拉游手好閑。非但老媽偶爾到訪的師兄、師姐們頗有微詞，連周圍街坊也僅知道他是“顧大夫家那口子”。

　　時間一長顧倩倩不太確定了，是不是哪里不太對？

　　杜旭提出掙錢不是一回兩回，卻沒哪回是十拿九穩的行當。最終發展成提起這茬夫妻就開吵，然后冷戰數日連累家里氣壓低。

　　顧倩倩覺得老媽考慮沒錯：命只得一條，未到揭不開鍋的地步怎能單為掙點錢就拼命？

　　同時她又蠻理解老爹：缺少雄厚資本、沒靠山還不愿遠離妻兒或者拿命搏錢，天底下何來餡餅當頭掉？墳山培養子弟走的路數就是置死地而后生。

　　兩邊皆有理、皆為了對方考慮，偏生矛盾日漸積累逐漸不可調和。

　　媽要是知道今早老爹無緣無故跟人干了一場，黑臉都是輕的……

　　煩！

　　掰扯不通干脆暫時拋開得過且過，她甩甩頭。

　　有根跑得早應該沒被蜃樓鏡幻境波及，這會兒可能已經選定圍觀位置了……想到這兒，顧倩倩少許不死心，戀戀不舍回頭望眼法場方向：

　　“真不叫看嗎？”

　　杜旭直接頭大：

　　“哎呀，祖宗，還看！我都被連累死了。再說，那有啥可看的？活人腦袋滿地滾，比殺牛劏豬惡心、臟多了。”

　　他嘆氣，唏噓：

　　“那又不是唱大戲，小孩子家家，真是不知道怕……”

　　顧倩倩心知他說得有理，仍縮腦袋撇嘴：

　　“又不獨我一個，大半個城都擱那擠呢。”

　　知道繼續爭取也沒用，唉，不看就不看吧，她反手摸著自己刷子樣的短寸發頂換個話題，饒有興趣地：

　　“所以，剛才抓住的那位，是真打算劫法場？”

　　哎，感覺有點牛掰啊！混了兩輩子她這還是頭回親見屏幕、書籍以外活生生的真人劫法場！

　　“應該是吧。”杜旭卻半點多余關注都欠奉。

　　顧倩倩追問：

　　“那他怎么自己來呢？看上去并不像特別厲害。”

　　要知道這可是極樂宗極樂坊一年一度的最盛大秋決，戒備肯定森嚴。若身手平平卻單槍匹馬獨闖劫人，是準備送死呢，還是送死呢？

　　杜旭斜女兒一眼：

　　“平時上課咋不見你這么認真？”

　　他解釋：

　　“那大約是個特殊陣師，專管開門的。若不小心被這樣的人在法場哪里貓下來、預先鋪設定超大威能陣盤，待關鍵時刻臨場發作起來也是不得了的。”

　　“例如，讓高手同黨們隱藏在陣盤所通位置的門外，蜂擁而入。相當于臨時開啟了微型人造天棧道。”

　　“又或者，干脆直接將對側連接上能量混亂的危險區域，一旦開啟大家同歸于盡。”

　　啊，還能這樣整！顧倩倩瞪眼：

　　“這種陣師也忒厲害了！”

　　最近三、四年她也陸陸續續參加過好些補習班，其中就有學習陣法進行知識掃盲的。但課上無論模擬還是拆卸分析的，均為類似小型家用靈器、普通鎖頭防盜陣盤之流的淺顯易懂的。跟方才所見變虛為實的幻像世界，甚至老爹提到的開門傳送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杜旭微聳肩：

　　“一般般吧，還行。天下修行路都各有長短，沒那種能夠通吃的。”

　　他邊走邊評價：

　　“那類大威能陣盤稀有而且開啟時耗費不菲，再有就是得看誰來操作，分人的。”

　　“好比今天坐轎的內門家伙，可能連蜃樓鏡十分一的威力都未發揮出來。好東西擱他手上，真白瞎了。”

　　顧倩倩不解：

　　“為啥這么說？”明明看著挺厲害的呀。

　　杜旭解釋：

　　“根據蜃樓鏡以前實戰傳聞，它至少能瞬間封閉其周圍方圓兩三里左右的全部空間，發動根本不應如此緩慢。而且，今天的使用者花了老大勁，我們腳下的中央大街依舊前后暢通。”如果連中央大街也隔斷，父女倆很可能早被隔絕在外沒這趟遭遇。

　　他想了想又補充：

　　“當然，也可能跟中央大街作為極樂坊正面中軸線，地底十有八九早埋了陣盤有關。”

　　區域性陣盤除非本身配套，要么一方穩壓另一方，要么因為互起沖突同時失靈。

　　顧倩倩見過開啟的城市防護陣，曾經夜明埠頭頂那只讓天地變色的倒扣碗狀罩。

　　中央大街是建筑中軸，亦為城市防護陣中軸，哪兒那么容易撼動？這點常識她還是清楚，爹媽提過，短期補習課老師也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