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長川見她們聊上了天，便功成身退的下了樓。

　　鳳翎終于開了口，“媽，最近怎么樣？”

　　母親喝了口紅茶，說道：“很好呀，小翎啊，你爸爸最近知道自己錯了。”

　　鳳翎已經(jīng)不知道聽過多少次這樣的話，她真的已經(jīng)麻木了。她的表情有些不耐煩，但鳳翎的母親似乎沒有看出來，還自顧自地說。

　　“你爸爸他，天天都會念叨你，他也想你，不知道你在外面過的好不好，我也給你打電話...”母親頓了頓，“但是你都沒接...”

　　鳳翎受夠了母親的喋喋不休，她不想再聽到有關(guān)父親的一切。她打斷母親的話，“媽，你愿意不愿意和我走啊，和我生活在一起，和爸爸離婚。”

　　這是鳳翎一直以來都想講的話，對母親的。但是她從來沒有講過，現(xiàn)在她的生活她覺得已經(jīng)步入了正軌，過不久高考就可以查成績了，她有信心自己考得的太差，普通大學(xué)是有的。

　　她想試試，她想努力。

　　“我不會離開你爸的，小翎，原諒你爸好嗎？”母親說。

　　鳳翎的淚，一下子滾了出來，不是難過，是委屈，莫名其妙的委屈。

　　“為什么呀？我是不會回去了，你不愿意和我生活，就是你選擇了爸，沒有選擇我，你明白嗎，媽！”鳳翎不想讓母親看到自己的哭泣，她又將頭轉(zhuǎn)到了窗外，用手默默擦著眼淚。

　　“小翎......”母親叫了一下鳳翎的名字，她看了看桌子，然后起身，走到一個自助的醬料臺，拿了幾張紙，然后坐會位置，將紙塞到了鳳翎的手中。

　　鳳翎沒有動，只是將紙攥緊。

　　“小翎，你是我的女兒，你爸是我的丈夫，你為什么總是逼我選一個呢？”母親帶著哭腔說道。

　　鳳翎有些意外，她轉(zhuǎn)過頭，看向母親，母親正垂著頭，眼淚一顆顆地?zé)o聲得掉在桌子上。

　　“你爸爸年輕的時候，是個很溫柔的人，他對我很好的。當(dāng)時的他，哪怕兜里只有五塊，也會愿意給我花五塊。現(xiàn)在的他，不過是有些累。你等他熬過這陣子，爸爸就不會打你了。好嗎？鳳翎，我們回家好嗎？”母親道。

　　母親的話，在鳳翎內(nèi)心并沒有起什么波瀾，她只是一直盯著母親的眼淚在亞麻色的桌布上暈開，擴散。

　　母親繼續(xù)說道：“小翎啊，不告你爸了，好嗎？你爸最近都沒喝酒了，他...他...變好了。”

　　鳳翎這才驚醒母親來這里的目的，大概是石長川律師所的律師函到了吧，母親被派來做說客。

　　鳳翎覺得心寒，她的心仿佛掉入了一個時間的深淵里，一直往下墜落，沒有盡頭。

　　干脆不要生我了，生了就要負(fù)責(zé)養(yǎng)，生了就要負(fù)責(zé)教，生了就要負(fù)責(zé)愛！

　　鳳翎仿佛要把手里的紙團捏碎了。

　　“這里有張銀行卡，卡里有兩萬塊錢，是爸爸給你的，密碼是你的生日，如果你不想回家，這個錢就先拿著，讀書要花很多錢。”母親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遞給鳳翎。

　　“不要省著花，想買什么買什么，不夠花在和媽媽說。”說罷，母親起了身準(zhǔn)備要走。

　　鳳翎的態(tài)度有些堅決，讓她有些意外，鳳翎一直不說話，讓她有些覺得陌生。

　　直到母親走到一樓，和石長川和秦朝顏點了一下頭，開了門出去，鳳翎才抓起銀行卡，追著跑下樓。

　　這個的時候，母親已經(jīng)出了門了。

　　“媽，等一下！”鳳翎喊著了母親，她跑的有些喘。

　　母親停住了，她有些意外，鳳翎竟然會追出來。

　　“媽，你...你...以后，就當(dāng)沒生過我這個女兒吧。”鳳翎喘著氣，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她突然想起來什么，“這個還你。”鳳翎從手里拿出個東西遞給母親。

　　是銀行卡。

　　母親嘆了口氣，沒有接過，反而將卡推給了鳳翎。“小翎啊，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很多委屈。可是天大委屈，你也不能不認(rèn)媽呀，你總要給點機會，讓我做個好媽媽吧。抱歉啊，小翎，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站在了你的爸爸這邊。”

　　鳳翎聽了一愣，天空突然炸起了一聲雷。

　　她以為是她心里炸出了一聲雷，沒想到，天真的要下雨了。

　　濃稠的烏云壓著天空，天就這樣毫無預(yù)兆的黑了下來，沉沉地像要墜下一樣。風(fēng)也毫無預(yù)兆的刮了起來，卷著路邊的落葉，張狂得四處飄搖，無所歸向的樣子。

　　鳳翎第一次聽到母親對著自己說。

　　“你總要給點機會，讓我做個好媽媽吧。”這句話，一直在鳳翎腦海不斷的重復(fù)，不斷的重復(fù)。

　　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母親是個好母親，原來母親也認(rèn)為自己不是個好母親。

　　原來她都知道自己虧欠了自己，每次她都選擇了父親，而沒有選擇自己。

　　可明明被父親傷害最深的是她呀！

　　母親走了，她走得有些蹣跚，她的背影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倒像個耄耋之年的老婦人。這些年，鳳翎一直覺得自己背負(fù)了太多太多，沒想到自己沒有看到母親背上的卻是自己和父親。

　　她一次一次要求母親做選擇的時候，也是一次次地在傷害母親。

　　這個女人是錯了，她不過是太愛父親了。

　　鳳翎用力握著銀行卡，仿佛要嵌進肉里。她望著遠(yuǎn)處幾乎快要看不見的身影，淚流滿面。

　　天下起了雨了，像是有人從天上直接往下倒一樣，毫不留情。

　　鳳翎用手掌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臉，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這么多年來的委屈，似乎也隨著雨水一起流向了下水道。

　　過去了，這件事就這樣了結(jié)吧。

　　不告了，不告父親了，算了吧，鳳翎。

　　算了吧...

　　鳳翎對著已經(jīng)看不到的母親，大聲喊道，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

　　“媽！我不告了！我不告爸爸了！”

　　“我不告了！”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石長川拿著傘默默走了過來，“進去吧，下雨了。”

　　鳳翎抬起頭，看著石長川，對他笑了一下，說：“石長川哥哥，有件事情我想了想。”

　　“什么事情？”

　　“我不告我爸爸，可以嗎？我想撤訴，我覺得這些事情，沒有意義，爸爸坐牢，難受的是媽媽。”鳳翎說。

　　石長川將傘傾斜到鳳翎那邊，他的大半個背落在外面。

　　雨，還在不停的下。

　　但，有些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