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山的鬼市里現如今已是人跡罕至，往日里的商販具是沒了蹤影，自聽說了有萬人輕騎圍困了云城，這里一十二山的人們便皆是幸災樂禍的里了開來，反正對于他們來說云城是何人管轄皆是沒得啥子不同，反正他們哪怕沒了鬼市還是可以自給自足，過的快活，頂了天也就少些衣食而已。
當然這不能說這一十二山里的漢子沒有骨氣，若是柳白也被困于城中，他們定然是會舍命前去將其救出，可現在柳白一走他們見得燕國人受難，于這里不鼓神奇掌叫好便是善事一樁，更別提他們還將這云城婦孺接進了山里安頓，這更是天大的恩情了……
現如今的鬼市當真是名副其實了，除了有遠處的鐵匠鋪還有著幾許光亮，也不知為何周半仙明明從呆蠢的顏小妞那騙了那些多的錢財卻還是不舍得為這破爛小屋添幾處油燈。
昏暗里憑著火光可依稀見得壯碩似黑熊般的申甲坐于火爐旁盯著火爐怔怔出神，小屋里不時的傳出幾聲鼾聲，氣激蕩，聲似雷，想必酣睡之人必定雄壯如虎……
聞得屋里鼾聲申甲搖頭苦笑:“這般苦人場景猶如當年一般，也不知周老又偷偷喝了多少酒啊？”申甲心中擔憂周老身體安康可又一想想周老那似震天雷般的呼嚕聲便自覺好笑……
萬籟俱寂，于這山中鬼市也瞧不見天上星月，申甲頗為沉悶的性子也沒得甚子喝酒投壺的把戲，當真是孤寂的很，悠悠小道，破爛小屋，屋前火爐，憨傻漢子。
申甲自嘲一聲“呆子”便專心致志的瞧著眼前火爐，火爐破敗盡是坑洼，缺磚少石，也不知是哪個泥瓦匠所壘，可任這火爐怎地破敗申甲都是毫不在意，只是盯著爐中烈火，瞧著火勢平穩的緊申甲長舒一口氣暗道“尚好”。
火屬兇狠之物，性烈，上佳的打鐵匠也是難以掌控，現如今這般穩當的火勢當真是難得，申甲也是頗為自得的一笑又小心翼翼的沖里面丟進幾塊黑炭石……
夜色里云城有愁云慘淡，一十二山亦有載歌載舞，兩者之間終究是有難以化解之怨仇苦楚……
天剛亮云城便是忙的熱火朝天，各家漢子都是扛著貨物領著妻兒朝一十二山前去，一路上胡胖子低著頭四處轉悠，昨夜里撐破的鐵甲已是被他卸下，挺著肚子像極了成精了的野豬。
原本胡胖子還想和所見之人插科打諢一番可瞧見的人家卻少有人愿搭理他，漢子們見了他一點頭便全當打了招呼接著便又低頭走路，妻兒們更是連個招呼都不打，皆是目中含淚一副凄苦模樣跟在后頭，瞧著這般模樣，胡胖子暗自搖頭，別看昨夜里這些漢子都是一副鐵石心腸模樣，說甚子家中事宜皆是自己當家做主……可現在一瞧瞧便是知道家家難念啊！
“楚大牛，你放老娘下來。”
還未等胡胖子感嘆事事不易便聽得身后一陣喊叫驚得胡胖子心里一突，回過神胡胖子連忙趕去瞧瞧想想是誰家這般不開眼突了咱胡大爺的詩興大發，別說與柳白混的久了的大多都或多或少的染上這不要臉習氣。
胡胖子氣沖沖趕去，可周遭早已站滿了看熱鬧的人，胡大爺心寬體胖可這些沒眼的家伙早就將這不寬的小路站了個水泄不通，氣的胡大爺面色通紅。
還未等胡大爺將這些不懂事漢子們擠開便又聽的里面一陣喊罵:“楚大牛，你個沒卵的漢子，莫不是怕了死？咱家里既沒有孩子，也沒有老人你還送我去甚子一十二山？”
楚大牛是云城里出了名的老實人，當然更有名的是他有個云城最為厲害的媳婦——韓娟，長的頗為俊美不說手腳更是麻利，當年也是響當當的一朵花，現如今倒是潑辣的讓人害怕。
楚大牛面色漲紅，張張嘴也是沒能說出什么反駁的話語，放下扛在肩上的娘子手忙腳亂一陣比劃，讓人瞧得著急。
韓娟一落地也不顧的披頭撒發模樣張嘴便朝楚大牛手臂咬去，絲絲血水滲出，可見這是用足了力氣。
楚大牛原本可以躲開，畢竟他老婆再潑辣也終究是個女子遠不及他這個壯漢，可憨傻如他竟是完全不知道躲閃，被老婆咬的呲牙裂嘴還小心護住他老婆身子。
韓娟咬完還不覺得撒氣，又是一腳踢在楚大牛腿上，楚大牛依舊不知躲閃，就在那直愣愣的站著，待韓娟踢完還小心扶著自家老婆，讓韓娟又羞又氣，也不知是罵是怨韓娟開口道:“呆子，也不知道躲躲！”
楚大牛也不知道怎地回她，只是在哪里紅著臉也不言語，韓娟氣急又是一腳踢去。
楚大牛見周遭看戲的人都是面帶笑意，這更是燥的楚大牛面如火燒，連忙拉起自家媳婦又是要往前走。
韓娟甩開自家男人的糙手，雙手叉腰超周遭哄笑的漢子喊到:“怎地？今早上怎么都有力氣來咱這看戲了？莫不是昨夜都沒爬上自家婆娘的床？”
嚯，聽聽，這是一個女子當說的話嗎？胡胖子暗罵一聲，心中邊罵邊朝外走，非是他胡大爺膽小沒脾氣，實在是他自知降不住這般刁婦，這云城實在是少有讀書人，隨著也沒了女子的三從四德，生性溫良的便是沒得人教也是能相夫教子當個賢妻良母，可若是來個生性潑辣的，再于這滿是潑皮的城中長大，那更是兇狠如虎狼……
惹不起，降不住。
韓娟也是愛極了自家男人否則她這般標志的一枝花斷然不會跟著這個木訥的漢子，罵完了周遭起哄的人，韓娟一扭頭又是朝自家男人說道:“夫君，不是咱不講理，實在是你這次沒有道理，咱家里就是咱倆人，哪有用得著去這山中躲難的啊！”
楚大牛漲紅著臉，甕聲甕氣的說道:“城中長輩說了要將自家婦孺老人送到山里的。”
韓娟雙手叉腰又問道:“怎地，你是有兒還是有女？孤零零一個人送我過去照顧誰？”
“去那邊等我回來。”
韓娟心尖一顫，自家漢子啥樣她怎能不知，憨傻的厲害，見著刀劍便往上沖也不知躲閃，去了戰場怎可能活著回來。
瞧得自家婆娘要流眼淚楚大牛急得雙手亂舞。
胡大爺原本想就這么離開，可瞧著楚大牛這般模樣，嘆口氣便只好推開身前人走了進去。
“憨貨，也不嫌丟人。”胡胖子進去先是踹了一腳楚大牛，然后才對著韓娟說道:“楚家婆娘你先莫急，這城中但凡是還有個喘氣的漢子便不能讓你們這些女娃娃留在這里，聽叔一句話先進山吧！”
韓娟眉一皺，瞧著眼前胡胖子，嘆口氣說道:“叔，您是長輩，咱本不應當和您頂嘴，可咱家大牛真真的是憨傻若沒咱待在身旁，咱實在是怕他萬一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啊？”
韓娟這話一言語出來，原本便自覺凄苦的云城妻兒便似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全是將身上輜重扔在地上抹起了眼淚。
胡胖子暗道難搞，這下倒是真真出了事，原本還在看戲的潑皮瞧得自家婆娘這般，這下臉上也是有些掛不住了，這莫不是讓人覺得自己怕死不成？一個個又是都訓斥起了自家婆娘，可漢子越是訓斥婆娘們倒是哭的越狠……
胡胖子扶著腦袋再感嘆人生不易，還是自家孤身一人的好，除了有個不懂事的混小子現在不知是死是活。
嘆一口氣，收起心中感傷胡胖子瞧著韓娟說道:“你且放心，咱別的不敢說但有一句話我且給你撂下，只要我沒死定然護住你家大牛周全。”
“胡叔，別以為咱是三歲娃娃，這是打仗，怎可能沒人死傷，別的不說今日里在這的人能有一半活著回來，便是謝天謝地了。”
胡胖子張張嘴卻是沒吐出一個字，往日里能說會道的嘴舌今天也不知怎的，好似被人鎖住一般。
“胡叔，要不咱都去那山里吧？這云城咱就讓給那些短命鬼吧。”
這話一出，還未等胡胖子翻臉，一旁呆滯的楚大牛便是猛的竄出，高高揚起粗糙巴掌狠狠落下。
這一巴掌來的突然，驚得所有人都愣了一愣，漢子忘了訓斥，女子忘了哭泣。
楚大牛雙手微顫，雙目圓睜牙齒緊咬:“我們都是云城的漢子，臨陣脫逃的自古便是沒這先例，難不成就因為你一句話咱這云城便要變成千古笑柄嗎？”
韓娟從沒見過這般的楚大牛，這般的狠厲，這般的憤然。
楚大牛撿起地上輜重，扛起呆愣的韓娟，接著超前走去，原本哭泣的女人們也都被自家漢子扛了起來……
胡胖子瞧得呆愣，而后又噗嗤一笑。
楚大牛放下肩上妻子，已經到了界限前面便是一十二山地界，他們終究是不易過去，瞧著呆愣的妻子，楚大牛紅著眼張張嘴說了句“保重”便是轉身離開。
還未走遠身后便傳來韓娟輕語“一定要活著回來。”
聲音輕柔，楚大牛從未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