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默然食不知味，魂魄像飄到了九霄云外。

　　眼前出現的筷子讓她回了回神，是季旋給她夾的魚片。

　　“知道你不喜歡吃貝類，這魚片還不錯。”季旋的目光閑散地落在她臉上。

　　默然沒拒絕，魚肉嫩滑爽口、入口即化。是不錯，默然點了點頭。

　　可是感覺到季旋的閑散，默然還是覺得心口有點堵，他總是這樣。

　　每一件大大小小的事，每次在自己快要面臨崩潰的時候仍舊那么云淡風輕，就好像一切都是她的獨角戲。

　　默然有些負氣，昂起她那小巧的下巴說：“我并不拒絕所有帶殼的食物，大蝦和螃蟹我就很喜歡，只是患了懶癌而已。”

　　季旋挑眉，像是料到她會這樣回應，嘴角滿意地勾了勾，至少會搭話了。隨即帶上手套，開始動作。

　　默然盯著自己餐盤里的蝦肉和蟹肉，有些語塞。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是在挑刺，明明想要沖突，拍起來的一個波浪卻總是很快被季旋輕輕松松地擺平。

　　真是不爭氣，默然罵自己。

　　吃飯，逛街，閑聊，氣氛好的話興許要扯出舊事和回憶來增進感情，經過歲月暈染的往事往往會遵從自己的內心，添加些許想象和懷念，變得讓人更加動容。而這好像變成了現在大部分年輕人的聚會生活。激情歲月又怎樣，侃侃而談又怎樣，沒有涉足冒險的心，腳步始終邁不出去。

　　默然總有一段時間在發呆，就像西游記里孫悟空散出魂魄去天庭搬救兵似的。默然也很少說話，連傅瑤都在感慨她那曾經鮮活明朗的許默然被高考給砸呆了。

　　在傅瑤家聊完后時間不早，默然自然也不會蠢到自己打車來增加危險系數。

　　在和季旋離開前，傅瑤輕輕湊到她耳邊眨眨眼：“好了，我的姑娘，該過就好好過，說兩句話就看你一眼，誰能受得了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別再推開了，啊。”

　　默然看著傅瑤沒有反應，表情漠然，像在神游，最終被季旋牽著走了出去。

　　季旋并沒有讓默然上車，他執意牽著默然的手，說：“走走。”

　　默然沒有反應，他就拉著她慢慢地壓馬路。

　　短暫的沉默溫馨被清醒過來的默然打斷，默然突然執拗地不想走，因為這種微妙的氛圍可真讓人討厭。

　　“要我背你？”季旋戲謔地開口。

　　默然緩慢搖頭，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季旋，我們分開為什么不好？”

　　這個問題的確奇怪，沒有確定好與不好的前提下，分開成了一個迷。

　　季旋聽完，和默然面對面站著，另一只手扶著她的肩頭回答：“不好，一點兒都不好，所以不要分開好不好？”

　　像是繞口令的句子，又像是誘哄小孩子的語氣。

　　默然覺得好笑，便真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季旋的神色放松了許多。

　　“但是季旋，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何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默然抬頭對上季旋的眼，那里面切切實實的疑惑刺痛著他的腦神經，和密密麻麻的，他的心。

　　又想推開他了嗎？

　　“記不記得你曾說過想在鼓浪嶼拍婚紗照？”

　　默然頓住，被強行帶入了回憶。

　　青春年少，強烈的荷爾蒙和愛意膨脹的像飛蛾撲火的高二暑假，他們去了廈門。

　　默然始終忘不了，那些在海浪中的擁抱，和甜而不膩的牛軋糖混入兩個人唾液中奇妙味道，還有他們定的鼓浪嶼民宿陽臺上皎潔的月光。他們為只有彼此的旅行欣喜不已，他們在月光照耀的靜夜里相擁而眠。

　　但默然睡眠很淺，即使季旋動作很輕，她也知道季旋一夜會起來沖涼好幾次，再一身濕意的重新將她納入懷抱。默然暗地里偷笑，她繼續選擇了裝傻。

　　默然在那里遇見了一對慕名而來的夫婦，他們打算在這樣浪漫的地方拍一組婚紗照。默然有幸被分享觀看，欣賞的同時隱隱期盼，她將來會不會也像這樣，滿目幸福的和季旋認定一生？

　　然而美好的幻境總有被打破的一天，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默然閉了閉眼，她其實打心眼里認慫。她這人最怕麻煩，嚴重到即使對某寶上拍下的商品很不滿意，也不會選擇退換貨，寧愿當成收藏品擺在任何一個看不見的角落。

　　默然之所以選擇分開，原因無外乎就是害怕癡纏。既然她不能堅定的相信季旋會始終如一，那么不安全的因素一旦發生，就會讓困于圈里的三個人，都無法體面收場。在所有因素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她沒有辦法付諸一切信任。最終她給了這份自以為是的體面。

　　雖然這一切的源頭在于她想要維持自己可笑的安全感，但是既然這種和諧已然被打破，修復起來必將要花費更多的氣力，破鏡重圓，也會留下縫隙。

　　那就，干脆打破到底，將之徹底粉碎，誰都不要懷念。

　　“不，我現在不喜歡那里了，人是會變的，可能因為一時興起而喜歡上某一種事物，等看多了就會發現它和其他的并無不同，只是當時也想擁有別人擁有而自己卻無法擁有的東西罷了。”默然平靜的語氣，像是在講述一個大道理。

　　季旋不著痕跡的頓了一瞬，接下默然的話茬：“如果你能夠擁有曾經想擁有的呢。”

　　默然撲哧一聲笑了：“年輕人，話不要說得太滿，未來很長，有那么多的不確定因素，你又怎么能確定？”

　　這次季旋沒有接話，默然有些疑惑的抬起頭望向他，終于發現周邊冷凝的氣氛和他暗下來的臉。

　　“許默然，為什么一直把我推出去？”

　　這下輪到默然頓住了，她從未深思過這個問題，一直拒絕明明自己也喜歡的感情，難道僅僅是因為怕麻煩、怕不能體面嗎？

　　當然不，根本上，她只是害怕承認自己當初的錯誤決定，只是害怕他們和好后仍心存芥蒂，無法到達向往的彼岸，僅此而已。

　　“我沒有變過，你呢？”對你的喜歡沒有變過，承諾也沒有變過，你呢？

　　“我......”默然答不出來，因為季旋已經封住了她即將要說出口的話。

　　就像是在半空中漂浮了很久，突然就落了地。默然認輸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