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張隨時會出現,不管何時何地,都萬年不變的笑臉。
看見江海的第一眼,余生是驚詫,是意外,是···擔憂了很久之后,突然的放下心來。
她也說不清自己的情緒,只是很有點恍惚。很多年后,當她被李叔叔攙扶著,慢慢走過鋪滿鮮花的紅毯,腳底的高跟鞋讓她非常不適應,隨時有可能會跌倒,她覺得自己從紅毯的這頭走向江海,實在是太漫長了!漫長到她想要放棄,都是新郎這副萬年不變的笑臉讓她支撐了下去。
她超想沖過去,雙手捏住那家伙的臉,讓丫別再笑了!事實證明,有了某人之后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新娘余生同學也確實這么做了。
就如此刻,余生的面前沒有鮮花,只有天臺的冷風;更沒有粉紅泡泡的禮臺,只有一扇破舊的,被人用武力撬開的···鐵皮門?
不變的是,江海站在面前,秋意緊緊拽著的手讓她特別安心。她鬼使神差,心緒難平的沖了過去,因為個子矮小,她甚至跳了一下,舉起雙手,緊緊捏住了那人的臉頰!
“江海你別笑了!”
她終于說出口了,這么多年。
幾年不見,江海早就長高了很多,不變的是,依舊容易臉紅。他干脆彎著腰,站那兒不動,此情此景,讓他想起了上一次吵架···
四年級下學期換了一位美術老師,由之前啥也不管總是缺席的劉老師換成了周老師。這位周老師不僅長得好看,更愿意每節課用大把的時間陪著孩子們畫畫。
余生很喜歡她。
可余生的喜歡也比不過她糟糕的記憶力,第二節戶外綜合課她就忘帶了畫畫用的彩筆。
她對畫畫有這么強烈的愛好,這是她第一次在美麗的周老師面前畫畫,她幾乎期待了一整天。
期待‘大秀畫技’;
期待著畫畫課被表揚···
更何況這節戶外課,四(1)班和四(3)班要一起上!
她會遇到不辭而別,突然調到三班的江海,還有那個傳說中的三班班花劉茉莉!
余生并沒見過這位所謂的班花,甚至連‘劉茉莉’這個名字,還是暑假偷聽到的。該死,她又回想起了上一次,她一個人站在江海家院子外,聽到劉茉莉三個字時的心情。
晴天霹靂,雪上加霜,她的心情更糟了!
余生孤零零的坐在花壇邊的水泥沿上,一動不動,生著悶氣。手里的線稿畫到一半,手掌因為出汗,摸在鉛筆的劃痕上,顯得畫面臟兮兮的。她就這樣看著江海扭扭捏捏的朝她走了過來。身邊跟著像沒睡醒的劉晨,以及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
“咳···余生我能坐這兒嗎?”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江海臉上的傷已經好到幾乎看不清了。他站在那兒,有點不知所措,左手提著一袋畫筆,嶄新的,在陽光下特別亮眼。
“我上次打架是我的不對,后來你一直在生氣。但是真好,今天能看到你真好。”
余生的嗓子有些發緊,她本還是怒氣沖沖的,卻像被午后的陽光悄悄使了魔法,變得不那么生氣了:“你擋著光了,愛坐不坐。”
“好嘞。”
“江海,咱們班同學都在那邊呢!咱們還是回去吧,這里臟兮兮的,要是把我衣服坐臟了怎么辦呀。”站在樹蔭下嬌滴滴的小姑娘終于開口。余生看了眼她渾身上下一水兒的粉色,沒再說話。
“就坐這兒吧,別動來動去的了。來,茉莉,我幫你把這里都擦干凈了,我用我衣服擦的,不行你看我再擦一次。”劉晨突然來了精神,也不困了,滿眼討好的挪動著屁股,把樹蔭下更涼快點兒的地方讓了出去。
剛得到原諒,滿心滿意只有余生的江海同學,從坐下開始,就一直出于激動不已的狀態。眼下才注意到扭捏的劉茉莉,跟著附和:“是啊,都上課了,就坐這兒吧!”
余生依舊不說話,眼神的余光卻在不停的打量那一身粉色。
從‘粉色本人’終于邁著小碎步、不情愿的坐下;到‘粉色本人’打開自己的書包,拿出一套豪華水彩筆、驕傲的瞥了四周一眼(盡管并沒有什么人在注意她);再到最后,‘粉色本人’終于乖乖畫畫····
靜了靜心神。
余生終于能把自己所有的心思放在作品上,順利的畫完線稿,一氣呵成。花壇中央的枯樹被她描繪的別有一番味道。一般小學生畫花畫樹都是怎么亮眼怎么來,畫面排的滿滿的。余生卻早早就知道,密不透風,書可走馬的道理。這幅畫什么都好,可惜···她沒有帶水彩筆。
余生在書包里翻了好久,其實她心中比誰都清楚,自己沒有帶彩筆。若是在平時,若是在暑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向江海求助!可是現在····
現在這個呆子,正在跟三班的班花——劉茉莉一起分享自己最新的繪畫工具,全然沒有發現她的窘迫!
“唉!”余生像個小大人一般嘆氣,故意把動作幅度變大,來表達自己的不滿。換來的卻是···
“給,你用我的吧!”劉晨吸了吸鼻子,把自己的一盒油畫棒推了過來。
“不用!”余生壓根想都沒想:“我這幅畫,不用涂色。”
她咬了咬牙,臉色漲的通紅,隨口道。實則心中暗自感嘆:劉晨都發現了她沒有帶工具,而江海,竟只知道和小班花一起談天說地!這個呆子,真的可以成為她的好朋友嗎?
余生從心里發誓,她當時做了無數個要與江海那廝絕交的打算,卻被他下課前的一句:“我···我還想回來和你一起上課,你能原諒我嗎?”給打敗。
時間重回2009,藝術樓。
江海余生,連同秋意,一起靠在天臺的墻壁上回憶這段往事,露出陣陣歡笑。秋意笑到不能自已,連連搖頭:“你們···你們這就是小學生吵架呀!不對····你們,你們當時可不就是小學生嗎!”
九月的微風吹過三人頭頂,使人無端變得心情大好,有一種,叫做‘冰釋前嫌’的東西,正在頭頂化開。
余生望著天空:新的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