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不是咱茉莉嗎?怎么哪兒都有你呀!”
秋意對這位傲嬌公主本就沒什么好印象,眼下被打斷說話,心里更沒好氣。說完這話干脆就靠在座椅上懶得看一眼。
“你是不信?我小時候確實跟江海同學一個班,我媽媽和她媽媽還都是同時被調職回林市的呢!”李茉莉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緩。
余生咽了口口水,繼續閉眼。
要說她剛才偷聽大家的談話,是出于無聊,出于睡不著打發時間。而現在,她卻不得不聽。
李茉莉出現了。
她就像永遠站在所有人的視覺中央,不容置疑的主角。不僅如此,她還知道所有的秘密,能最快最準的,抓住余生的命門!
李茉莉的每一次出現,每一次驕傲的對她笑,都像在說:我什么都知道哦,你不可告人的過去,我都還記得。
這也真是她最讓人討厭的地方!
“而且呀····”李茉莉突然壓低了聲音,她見大家都在看她,甚為滿意,說話瞬時微微停頓:“而且不僅是江海,包括余生,我們小時候就都認識。”
話音一落,包括秋意在內的幾個女孩,目光都略帶驚訝的望向了窗邊正睡覺的余生。
后者繼續一動不動,清晨的陽關很干凈,看起來也并不十分刺眼。否則余生整張臉被微光照著,也不會一點兒反應都沒。
“不可能!”秋意最先回頭:“我跟余生初一就開始做同桌,她什么情況,我最清楚了,她哪科沒及格過我都記得。她從沒提起過你?!?p> 秋意又瞥了眼坐自己身旁正呼呼大睡的姑娘,笑得有點不自信,她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匯演的后臺,李茉莉的那句‘好久不見。’
直覺感受:這個跟她做了三年的好朋友,還有屬于她自己的秘密。
“沒提過不代表不認識!”李茉莉順手將幾縷被風吹散的頭發別到耳后,開始了奇怪語氣的發言:“大概是因為她性格孤僻吧。余生她家庭特殊,從小就沒朋友。我們從沒見過她爸爸,倒是能經常見著她媽媽在校長辦公室里···”
“李茉莉!”
電光火石間,上一秒李茉莉還在表情豐富的低聲八卦,下一秒就齜牙咧嘴的大喊起了疼!
誰也沒看清,秋意是何時出的手,更沒人看清她是怎么在怒吼聲中,準確揪住李茉莉同學耳朵的。在場的幾個姑娘,只不自覺保護住自己的耳朵,感同身受的閉上嘴。
“就你有嘴是吧李茉莉!”秋意終于放下揪住耳朵的手,看向四周的人:“想想余生軍訓是怎么對大家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要再聽你們到處胡咧咧。我見一回揍一回!”
余生繼續一動不動,聽著秋意壓低聲、說完最后一個字。
她想起了初一轉學剛去新學校時,秋同學也這么罩著她的。揪著男同學的耳朵給她道歉。
眼下,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
更知道這些眼神里,有得意,有不解,還有不懷好意的看戲。
可她統統不在意。
或者是說:在意也沒用!
“師傅,我到站下車了?!庇嗌嗔巳嘌?,順便伸了個懶腰,笑了笑:“秋意,我今天去二姑家吃午飯,我和我媽說好了的。你自己回家吧?!?p> 她笑的依舊一如既往的好看,只是這個笑,不知耗費了她多少心力。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便在車門打開的第一秒,倉皇逃跑。
像剛才這樣尷尬的局面,她已經太久沒遇到過了。幸好這是在回去的路上,幸好學校的大巴可以中途停車,幸好秋意沒有追出來···
她才不是要去什么二姑家,她也根本沒有二姑。這不過是‘胡扯天才’余生隨口的一句說辭,也是她保護自己最簡單的方法,她只是想逃出來罷了。
車里的空氣悶的讓人窒息,以至于腦袋發暈,神志不清,思慮不全。許多不愿回想起的事情,蜂擁而至···
‘感同身受’是這個世界上最妙的詞語。小小年紀的余生,早就明白的一個道理: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人能真的感同你的身受!
他們口中的同情,不過是施舍愛心的一種方式;他們口中的理解,也不是真真正正的理解。
七歲那年,余生小朋友尚且還是最開心的小朋友,至少在她的小小世界里,她是開心的。她沒有意識到:沒有爸爸會讓她缺少什么?或者活不下去。媽媽對她很好,她們倆也可以很幸福。直到一位媽媽的好友來訪,才就此打破她所有美好幻想。
幾番寒暄后,那位阿姨離開前,看了眼一個人蹲在公園沙池里玩沙子的余生,嘆了口氣,極為傷感的說了句她畢生難忘的話:你們真的很不容易,想開點。
正在玩沙子的余生聽到這句話,放下了小鏟子,開始沉思:其實她們過的很不好嗎?在外人眼中,她和媽媽是很可憐的嗎?
可是沙子真的很好玩吶!在此之前,她也從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有多悲慘。
從此余生卻因此喪失了自己的小世界,她不再真的快樂,為了別人的眼光。為了別人眼中的自己,不再那么狼狽。
所以,在所有的人們表達感同身受的方式里,余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毫無遮掩的、赤裸裸的同情。它才會讓人真的絕望!
很多年后,當余生第一次聽到《如果你能感同我的身受》這首歌時,覺得驚為天人。就如同被人打通了仍督二脈。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能有感同身受該多好!
就像尖子生也永遠不懂差生數學課上的無聊;家庭健全的孩子,永遠都不能明白單親家庭孩子的狼狽;就如同此刻的余生。
她并不記恨誰,只是有點討厭自己。這個從小學就一直跟隨她到高中的謠言,她很明白在車上李茉莉沒說完的那句話,它的后半部分是什么?她超級感激秋意的打斷,讓她沒有那么難堪。
可是難不難堪,又有什么區別?
這是一件連她自己都要逃避的問題。她本該像小時候一樣,在謠言一出現時就為媽媽辯解的??伤颖芰?,這是她第二次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