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也是氣急了,等回房冷靜下來后,才覺得自己不應該在母親面前大吼大叫。
這時丫鬟在旁安慰,“小姐,別生氣,老爺應當也是有考量的,畢竟天下的父母不會去害自己的孩子?!?p> 許慕聽了這話又火從心來,“等父親回來了我得好生問問,到底是如何為我考量的,竟要我嫁給那個混蛋!”
別人的十一還在父母的教導中安然長大,而她的十一就得開始考慮嫁人的事了,說起來也是一件壓抑的事。
半夜,許老爺這才應酬回來,看家里安靜還愣了一會,“慕兒生氣了?”
以往回來家里的乖女兒還會出門相迎,這會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他也不難猜到是因為何事。
肖氏接過他脫下來的外袍,也不答他的話,“吃了沒?”
許老爺笑了笑,“怎你也生氣了,我不是都解釋了嗎?”
肖氏蹙眉,還是沒答話。
許老爺還想再說幾句時門口的侍女喊道:“老爺夫人,小姐來了?!?p> 許老爺和肖氏對視了一眼,肖氏將外袍給他重新再穿上,“別和慕兒置氣。”
許老爺頷首,“應該的?!?p> 一開門就見海棠花下那抹瘦小的身影,許慕聽聞聲響回過頭,許老爺就看見她雙眼通紅,想來哭了好一會了。
“父親,聽聞您給我定了門親事?”許慕見許老爺出來,連忙上前詢問。
許老爺聞著海棠的花香,“是?!?p> “可真是唐家那個渾小子?”許慕捏緊裙角。
“是?!毖垡娦」媚鏌荒槻豢芍瞇龐忠蕹鰜?,許老爺慌忙道:“慕兒你聽為父說?!?p> “說什么?說我嫁的不是那個人,是家室是嗎?”她在房里想了那么久,飯也沒吃,還想不明白父親想的是什么嗎?
許老爺松了口氣,她明白就好,“是的,這其中的原因……”
許老爺還想再說些什么,許慕卻打斷了,“可是父親,唐家嫡小姐那發簪的事就可以看出,唐家那位不是個好相與的,再者唐家那兩個庶子本性又壞,女兒嫁過去還能有好日子嗎?”
她抽泣著,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般落個不停。
許慕身后的丫鬟心疼,想幫著說幾句,又因為身份不好僭越,只得慌忙手腳的拿出帕子想給許慕擦眼淚。
許老爺也是手足無措,站在門邊看了良久的肖氏嘆了一口氣。
“老爺,還是算了吧。”肖氏上前拉著許老爺的衣袖,“你也見了,慕兒不同意?!?p> 可沒曾想,一向心疼女兒的許老爺這時卻梗下了眉,“不行!”
“父親!”許慕聽了連忙叫喊。
“慕兒!聽話!為父也是為你好,眾所周知唐家乃貴妃外家,那你可知曉他們又是為何一直在這廊長城卻未去京都嗎?”許老爺嘆了一口氣,“我知曉那唐家小子是個不爭氣的東西,可他們留在廊長城也是為了將來?!?p> 許慕哭著一直搖頭,“女兒不要,女兒不要嫁給他?!?p> “慕兒,公主享有繼承,以后貴妃的孩子會成皇帝!貴妃為了將來皇位鞏固,又為了避開其他人手的探視,才將外家安置在這一動不動,廊長城原本是一個戰城,這附近多的是存糧的糧倉和雇馬的地方,在這招兵買馬最是容易,將來公主成帝,唐家外家這一家子去往京都,那將是潑天的富貴!”許老爺暗沉著眼神。
“唐家那位要抬正了,那小子就是嫡長子,等回京都后,這外家的老爺不是王爺也是個極高的權貴,到那時這小子的身價不可估量,等那唐家外家主事一死,你也會成為王妃的!”
許老爺看著停下哭泣的許慕,“慕兒,為父真是為了你好,士農工商,販夫騶卒,商賈屬于末流,等你成了權貴,就再也不用像為父這般整日忙碌,為了幾兩銀子奔波了?!?p> 然而許慕停下哭泣并不是把這段話聽進去了,而是驚訝“招兵買馬”這件事,更是驚訝父親居然把她的婚事想的這么遠!
她感謝父親為她考慮的點點滴滴,但這不是“造反”的跡象嗎?
她實在想不通,貴妃都坐在那個位置上,連公主都要成為皇帝了,還有什么不可滿足的?竟然還要招兵買馬!
許老爺在行商過程中有機會跟權貴打招呼,知道一點朝廷的動向,也懂一些權貴的心理,這其中定還有變故,但就目前看來,貴妃這一派是穩的,近水樓臺先得月,做為商人,他一向果決,只有快準狠才能成為贏家!
“但就算如此女兒也不同意!”許慕忙道:“父親,招兵買馬是造反的事,被人發現是要砍頭的,你當真忍心女兒嫁過去?造反株連九族,女兒會死的!”
許老爺又是橫眉豎眼,“你怎么就不聽話呢?平時教你的你都聽進何方去了?”
“我知曉,但是父親,這件事弊大于利?。 ?p> 許慕和許老爺一直在吵,其間肖氏默不作聲,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許慕還小的時候,扎著兩個朝天揪,流著一鼻子的鼻涕,哭著喊著說要吃東西。
許老爺那時還年輕,不像這般富態,瘦骨如柴得搖搖欲墜,他握著肖氏的手不發一語,但眼神很是堅定。
那時他們國破家亡,只有他們這一脈安然無恙逃了出來,雖然灰頭土臉,但因為心懷希望所以看天空還是那么藍,草地還是那么綠,在炙熱的風聲里,許老爺立下一個誓言。
“俺絕對不會讓你們娘倆餓肚子的,俺一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當他們生活日漸好過時,許慕也跟著團團轉,力所能及的做一些小事,那時也有些富貴人家來找他們買東西,許老爺見過那些千金的做派。
那個時候他立下了第二個誓言。
“我一定會讓慕兒變得跟她們一樣,錦衣玉食?!?p> 事實上他做到了,但肖氏日漸擔憂,因為他離初心越來越遠,甚至越來越膨脹。
等站得高了,他看見的也會更多,這個時候他就把目光看向的權貴。
但肖氏在逃亡期間破敗了身子,一直體虛,養不好了。生不了孩子也就沒人能走仕途,權貴的事就落下了。
等許慕越來越大,許老爺這才提起這心思,這兩年來,肖氏不止一次聽自己的夫君講聯姻的事,他們出錢,那邊接納許慕這商賈之女。
那個時候許老爺也是方才那般,暗沉著眼色說:“我一定要讓慕兒成為貴女!”
這不是誓言,這是目的。
是什么改變了他?
肖氏有些懷念以前,雖然一直餓著肚子,但心思單純的以前。
時光真的可怕,它能摻雜太多東西,讓所有的一切都變質。
“我說了,我不!”
漆黑的夜晚,只剩許慕無奈的哭喊,似巨浪,打亂著海棠的浪潮,飄落無力的殘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