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偶遇故人
說書先生似是屏住了呼吸,望著風(fēng)樂愉。
風(fēng)樂愉也望著他。
四目相對,畫面定格。
“姑娘,要不,你先躲一下?”
風(fēng)樂愉歪著腦袋,“嗯?”
說書先生將她拉起,“暫且委屈一下姑娘,我一窮書生,要是被撞見屋內(nèi)有姑娘,那是怎么也洗不清……”
一邊推著風(fēng)樂愉進(jìn)入了屋內(nèi)。
風(fēng)樂愉只覺得這書生真有趣。
先前在幾日,一起來來回回那么多次,也不見他說洗不清……
他人巴不得屋內(nèi)有個美嬌娘,他倒好,如臨大敵。
風(fēng)樂愉生前是武林世家大小姐,打交道的都是些俠義之輩,很少認(rèn)識書生。
書生見了她,躲都來不及。
一來,高攀不上;
二來,打不過啊!
“原來先生——”
她拖長了音,似笑非笑望著說書先生,“怕女人?!?p> 嗯,怕女人。
說書先生再跟她廢話下去,門就要被敲壞咯!把她推進(jìn)屋后,連眼睛都不敢直視,把門一關(guān),自己跑去開門。
*
“張兄,你怎么來了?”
門外進(jìn)來一個同說書先生身材氣質(zhì)相反之人。
“我來找你拿本書。”
又見院子里的桌子上剛倒好的熱茶,“知意兄,你家倒是挺熱鬧??!”
說書先生愣了一下,目光也落在了桌子上的熱茶上,解釋道:
“啊,啊——是,剛走,你進(jìn)來前他剛走?!?p> “家里熱鬧些好,你除了說書,也極少出門,這樣挺好?!?p> 男子不在意。
說書先生笑:“來,張兄,坐。我去給你添些茶?!?p> 說完立刻去灶房拿了新杯子。
男子環(huán)顧四周,也不見異樣,便不再在意。
說書先生從灶房拿了干凈的杯子,倒上茶遞給男子,問:
“俞文兄,你找我拿什么書?”
俞文?
俞文?
——張——俞文?
風(fēng)樂愉好奇心使然,輕輕推開門,透著門縫瞧著外面的兩名男子。
那眉眼,確實像。
眉清目秀,出塵之姿。
只不過,這一身樸素灰袍,略顯寒酸。
也是,家都被抄了,還能穿上什么好衣裳呢。
就這樣看著,尋思著,風(fēng)樂愉竟推開門走了出來。
隨著門響,說書先生和張俞文的目光齊齊投來。
徹徹底底,一團(tuán)亂麻。
一個是不知所措。
一個是震驚不已。
風(fēng)娘子的模樣,張俞文早就刻進(jìn)了心底里。
只是沒想到,她竟還未入輪回,還來到百鳥鎮(zhèn)?還再一次被自己撞上?
該不是——
有備而來!
思及此處,張俞文倏地發(fā)顫,如墜冰窖,雙腿后退兩步,驚恐萬分看著風(fēng)樂愉。
說書先生急忙道:“張兄,莫要誤會,這…..”
這什么?說她是來聽說書的?怎么聽到家里來了?這傍晚時分,孤男寡女……
百口莫辯。
“哎……”
說書先生一跺腳,強(qiáng)行解釋:“張兄莫要想歪了……”
張俞文哪里有心思聽,愣在一旁,目光就沒從風(fēng)樂愉身上下來過。
又怕又喜。
氣血方剛的后生,哪里過的美人關(guān)?不知有多少個夜,是夢著風(fēng)娘子而出了……
*
風(fēng)樂愉不想壞了事,便笑便走到說書先生跟前,瞇著眼睛打量一番。
“原來先生叫知意啊,好聽。”
在他身旁繞了一圈,“姓呢?”
先生愣了一下,顯是想不到她會這樣說,被他如此調(diào)戲,臉紅耳熱,脫口而出——
“宋。”
“宋——”
“也好聽——南風(fēng)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張俞文神色僵硬。
風(fēng)樂愉瞥他一眼,很快轉(zhuǎn)開視線到宋知意身上,神色淡定道:
“哦,對了,這位是你朋友?”
宋知意點點頭,將張俞文護(hù)在自己身后,“姑娘,莫要胡鬧喲!”
風(fēng)樂愉笑。
難道自己在這個書生眼里就是個只會胡鬧的女子?
怎么說也緊緊跟隨了六日,這未免太傷人。
“先生——”
欲言又止。
端詳兩人片刻,又笑著模仿著他的說話方式:
“好看的人總喜歡和好看的人在一起喲!”
宋知意和張俞文紛紛紅了耳根子。
風(fēng)樂愉抬頭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話本我也聽完了,我就告辭啦!”
宋知意呆了一會,心里似漏跳了一下。
風(fēng)樂愉看著張俞文,故意提高音量:“我走啦!后會無期!”
張俞文低著頭,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屏氣寧息的站著。
風(fēng)樂愉近其耳畔,低聲道:“替我保密?!?p> 也許是心里作用,也許是真的,她走過來的瞬間,張俞文覺得空氣都是冰的,似寒冬來臨。
但腦子是清醒的,也無遲疑,立時應(yīng)下,“嗯!”
風(fēng)樂愉沖他一笑,似桃花開。
張俞文身上的冷似遇暖陽,逐漸散去。等他完全回過神時,風(fēng)樂愉已經(jīng)不見了。
*
張俞文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要找宋知意拿什么書了,定好神之后就逃離了宋知意的家。
這入了夜,宋知意躺在床上卻又睡不著,只好披了袍子,挑亮油燈起身看書,剛閱完一頁,案上燭火晃動了一下,而后滅了。
——定是那姑娘在搗亂。
這想法一出,他打了個冷顫。
那姑娘早已離去,自己怎似還徒然生了幾分不舍?
他唇邊泛著自嘲的笑,低喃道:“怕是書看得不夠多,才有了著胡思亂想的勁?!?p> 若他知曉那風(fēng)樂愉并非是人,也就不會這般自我厭棄。
所謂精,怪,妖,鬼,都是有魅人之術(shù),使人喪了心智,迷了眼。
夜涼如水,有風(fēng)聲自窗欞穿入,卷起的浮塵依附了床幃,飄蕩起來。
宋知意心又生了幾分莫名的情緒,原來,是這夜風(fēng)滅了燭火。
又披了長袍坐在榻上,月色入戶,榻前一方天地如積水般空明,看了片刻,他盞了燈走了出去。
院內(nèi)月光昏黃,樹影烙在青磚地上稀薄凌亂,靜謐中傳來一陣陣枝丫觸碰之聲,那聲音細(xì)而密,似無數(shù)細(xì)小的蟲子在啃噬著什么東西似的,鉆在耳膜里也是鉆心的疼。
*
宋知意竟然來到了張俞文的家。
相較之下,張俞文的家則簡陋了許多。
一個小院子,主屋一間,偏房一間,一個灶房,沒了。
他也沒了伺候的下人,爹娘沒過多久也仙去了,家里亦沒有其他兄弟子妹。如此簡陋的院子,倒也是住的舒服。
今夜月光清寒,照的庭院泠泠一片。
張俞文,燃了燈燭,開了門,見是宋知意,請他進(jìn)來,又在門外張望許久,才關(guān)上門。
“知意兄,夜深來訪,何事?”
宋知意也不遮掩,“我有事問你。”
兩人進(jìn)了屋,張俞文拿來一個爐子,放了下炭,把酒給溫上。
“俞文兄,我看你今日——”
宋知意端詳著張俞文的眉眼,見沒有什么變化,才接著道:
“今日看見那姑娘時——”
說道一半,又盯著張俞文看。
張俞文心中一顫,躲過他的視線,“哦,你說那姑娘啊,和我一位舊人長得頗有幾分相似,所以冒失了些,見諒,見諒。”
酒剛剛才溫上,張俞文便迫不及待的給自己和宋知意倒上。
宋知意不信,又仔細(xì)看了看他,仍問:“莫不是有舊情?”
張俞文猛地聽這么一句話,剛咽入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連忙咽下去,瘋了般咳嗽。
“莫要胡說——”
他一介布衣,窮書生,可不敢沾上皇妃的名字。
宋知意見他咳的雙眼通紅,在一旁仍是淡然的很,不徐不疾道:
“俞文兄,我見那姑娘行蹤神秘,家事也頗為神秘,你還是斷了念想才好。”
張俞文一邊咳一邊搖頭又?jǐn)[手,顯然是否決。
宋知意見他咳的艱辛,好心伸手拍著他的背。
“看來是真的,那姑娘卻是傾國傾城,但也的確——冷了些——”
他不說也罷,一說張俞文就咳的更厲害了,幾乎要背過氣去。
宋知意見此,便不再說了。
張俞文捂著嗓子,半半天才算是緩過來,順了順氣道:
“莫要胡說,我何德何能,能和這般好看的姑娘有個一絲羈絆?!?p> 宋知意笑了笑,“知道便好喲!”
張俞文撇開臉,裝著一無所覺。
“倒是你,竟在家中藏著女子?”
宋知意啞了口,低頭飲茶。
難道真是他的有情人?
張俞文臉色倏沉,“知意兄,你可知——”
宋知意抬頭認(rèn)真看他。
“日后,不要隨意帶神秘女子回家罷!”
張俞文拍拍他的肩,似是教誨。
宋知意是來問他情況的,結(jié)果卻成了問到自己身上,心里再也藏不住了,把自己怎么被風(fēng)樂愉纏上的全盤托出。
“你說,她要找你要那梁國舊事?還是——那宮廷里的?”
張俞文眸子失了光。
她究竟是有多放不下,不肯入輪回,還在凡間流連忘返,又是伸張正義,又是打聽自己的故事…..
“你說了什么?”
“我還能說什么,把你我知曉的都告訴了她。”
張俞文沉默良久,微微垂下眼,問他:“風(fēng)家通敵叛國?族人被滅?皇帝把愉妃弄成了失聰?”
宋知意搖頭,“沒,沒,失聰,沒說?!?p> *
其實他還有很多沒說。
比如:
自愉妃走了之后,顧長晏成了這個王朝最嚴(yán)厲的皇帝。
宮里的宮人常常看見顧長晏獨自一人默默坐在那諾大的宮廷內(nèi),時而笑時而落淚,像是魔怔了。
顧長宴也常常夢見風(fēng)樂愉來跟他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