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那件帶著程宇氣息的大衣成了緩緩房間里最突兀也最讓她心煩意亂的存在。她把它掛在了衣柜最里面,用其他衣服嚴嚴實實地擋住,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擾人心神的氣息??擅慨斠股釗遂o,或者打開衣柜拿東西時,那若有似無的雪松味道總會不經意地鉆入鼻端,瞬間將她拉回那個寒風凜冽的夜晚,和他近在咫尺、帶著別扭命令語氣的低沉嗓音。
她必須還回去。
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不僅僅是因為衣服本身,更是一種象征——劃清界限,結束這種被他單方面拉扯、自己卻無力掌控的局面。她不想再像個提線木偶,被他一時興起的“關心”攪得心神不寧。
鼓起勇氣,她點開了那個沉寂已久的微信對話框。上一次對話,還是她搬離他家時那條客氣疏離的告知信息,下面一片空白,如同他們之間橫亙的巨大溝壑。
指尖懸在屏幕上許久,才緩緩落下:【你的大衣在我這里。什么時候方便?我還給你?!?p> 信息發送出去,顯示“已送達”。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沒有“對方正在輸入…”,更沒有回復。石沉大海。
緩緩的心一點點沉下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窗?,淤|沁@樣。他總是在她最需要回應的時候,選擇沉默。那件披上來的大衣,或許真的只是他一時興起的“紳士行為”,或者……是對“前房客”習慣性的責任?她煩躁地把手機扔到一邊,將自己埋進被子里。
兩天后的傍晚,手機突然響了。一個陌生的本地座機號碼。
緩緩遲疑地接起:“喂?”
“徐緩緩小姐?”一個禮貌而職業的女聲傳來,“您好,我是辰利集團總裁辦的秘書,林薇。程總讓我聯系您,關于歸還衣物的事情。程總現在正在開會,他讓我轉告您,如果方便的話,明天下午三點左右,您可以直接將衣物送到辰利集團前臺,交給前臺人員即可?;蛘?,您告知地址,我們可以安排司機過去取?!?p> 公式化的語氣,清晰明確的指令。沒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沒有通過他本人的手機。仿佛歸還一件外套,只是一項需要秘書代勞的、最普通不過的行政事務。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比那晚的寒風更刺骨。緩緩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不用麻煩司機了。我明天下午送過去?!?p> “好的。那麻煩您了,徐小姐?!繃置貢Y貌地結束了通話。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緩緩慢慢放下手機。窗外,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映在她蒼白的臉上,一片冰涼。心底最后那點微弱的、關于“他或許有那么一點點在意”的幻想,被這通冰冷高效的電話徹底擊得粉碎。
也好。這樣……也好。徹底斷個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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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天氣陰沉,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醞釀著一場初雪。
緩緩帶著一個干凈的紙袋,里面整整齊齊疊放著那件深灰色羊絨大衣,走進了辰利集團高聳入云、冰冷氣派的寫字樓大堂。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著匆匆而過的、穿著職業裝束的精英身影,空氣里彌漫著高效、冷靜、疏離的氣息,和程宇給人的感覺如出一轍。
她走到氣派的前臺,報上名字和來意。前臺小姐露出職業化的微笑,接過紙袋,登記了一下,然后客氣地說:“好的,徐小姐,麻煩您稍等,我這邊需要跟林秘書確認簽收一下?!?p> 就在這時,側面的專屬電梯“?!幣宦曒p響,門緩緩打開。
程宇在一群西裝革履的高管簇擁下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西裝,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目光沉靜地聽著身邊一位高管低聲匯報著什么,周身散發著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強大氣場。
他似乎正要外出,步履沉穩地朝著大門方向走來。
緩緩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地想躲,但前臺的位置就在必經之路旁,避無可避。
程宇的目光隨意掃過前臺,幾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那個站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顯得有些單薄和局促的身影。她穿著簡單的米白色羽絨服,圍著淺色圍巾,手里空著,顯然是剛把東西交出去。
他的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深邃的眼眸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復雜,有審視,有探究,似乎還有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波瀾?但轉瞬即逝,快得讓緩緩以為是錯覺。
他并未停下腳步,甚至連一個點頭示意都沒有。只是像看到一個最普通不過的訪客,目光平靜地掠過她,腳步未停,徑直朝著旋轉大門走去。他身后那群高管自然也目不斜視地跟上。
擦肩而過。
只有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氣息,短暫地拂過緩緩的鼻端,隨即被大堂里冰冷的空氣迅速沖散。
前臺小姐此時正好放下電話,微笑著對緩緩說:“徐小姐,林秘書確認收到了。麻煩您了。”
“……不麻煩?!本従徛牭階約旱穆曇舾蓾仨懫?。她看著那個即將消失在旋轉門后的、高大挺拔、卻又無比冷漠疏離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難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他看見了!他明明看見了!卻視而不見!如同對待一件……垃圾?一件需要秘書處理掉的、無關緊要的物品?
強忍了許久的淚意洶涌地沖上眼眶。她猛地低下頭,死死咬住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她不想在這個冰冷的地方,在這個視她如無物的男人面前,暴露一絲一毫的軟弱。
她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辰利集團的大樓。外面,冰冷的雨夾雪已經開始飄落,細密的雨絲混合著細小的雪粒,打在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和濕意。她拉緊羽絨服的帽子,埋頭沖進風雪里,單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