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明媚，微風和煦，幾朵白云慵懶地貼在青天幕布上，好像一不留神就會掉下來。
陳朔把所有事拋諸腦后，盡可能放空心情，隨意靠在毛驢背上，任憑它馱著自己在開闊的原野上肆意閑逛。隨著最后一絲稚嫩的退去，陳朔終于成為一個儒雅中略帶些狡黠的青年，看上去依然有點調皮，似乎心智沒能跟上年齡的步伐，還經常一副無所事事的慵懶模樣，給人一種不求上進的感覺。
青年終于明白為什么傳說中的張果老喜歡倒騎毛驢，果然很愜意。這頭小毛驢身材適中，步履輕盈，就連啃食青草的節奏也恰到好處，和他簡直就是天生拍檔，和諧得不行。陳朔就這樣半夢半醒著穿過原野，小驢子更是邊吃邊走，漫無目的……還是有目的的，他們現在剛好來到一棵參天槐樹下，一名清麗少女將一截蘿卜放在那張又黑又長的大嘴前，小驢子一口叼住，吭哧吭哧嚼個不停。
“唉，什么樣的人養什么樣的驢。”
林鏡心一臉無奈加無力，劉瞳在旁掩嘴輕笑，高垣茉閉上眼睛吹風。三女坐在同一張草席上，顯得有點擠，卻怡然自得。
鏡心遞過一塊烤餅，瞳兒掰成兩半分給茉茉一份，沉默少女點頭表示感謝，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有自然而然的默契。
“啊，天開始熱了……”
從毛驢背上滑下來的陳朔走過來坐到三人身旁，一邊是背對背的林鏡心和劉瞳，另一邊是背對自己的高垣茉。青年一坐下便很自然地將一只手搭在瞳兒肩膀上，另一只手卻被茉茉躲開了，他就當沒這回事，仰起臉透過茂密的樹蔭看碧藍天穹里的幾片白色。
“還好，風很清爽。”
劉瞳仔細感受拂過臉頰的微風，一縷發絲被吹到耳后。
“正適合野餐。”
林鏡心也遞給陳朔一塊小餅，里面卷上了一片薄薄的菜心。
“為什么只有我的帶蔬菜？”
“不是你說這里面有維生素有益健康的嗎？”
陳朔一愣，立刻反駁道。
“是我說的啊，可我還說過肉的營養價值更高。兔子吃草，狼吃兔子，所以狼比兔子強壯。還是應該多吃肉。”
劉瞳抿嘴輕笑。
“可你說要營養均衡。”
“對啊，所以，肉呢？”
林鏡心趕緊護住菜籃子，戒備道。
“肉都要用來做漢堡包，你可別想。”
陳朔一陣無語。
“那就拿個漢堡過來吃吃。”
“沒到正午呢。”
林鏡心謹守底線，青年又盯上那罐牛奶，看了眼高垣茉的背影，還是放棄了。
“你說，草原民族之所以身強體健，就是因為他們吃肉，而中原人吃粟嗎？”
劉瞳忽然問道，陳朔思索片刻，點頭回答。
“有點道理，中原人農耕，主食是五谷和菜蔬，肉不常吃，草原人放牧，牛羊是主食，又喝牛奶羊奶，身體是會強壯一些。但更重要的原因，還是環境。”
青年頓了頓，繼續說道。
“比較起來，中原比草原溫暖許多，只要守住田地，沒有特別嚴重的災荒，總能有點收獲。可是草原氣候惡劣，一場雪災牛羊人都會凍死，好幾年緩不過來。還有就是，中原人之所以顯得軟弱，因為土地是不動產，草原人騎著馬過來搶劫，然后帶著牛羊跑遠，換個地方繼續放牧，追不上。你看后來，中原人有了成建制的騎兵后，還不是把匈奴人趕到大西北去了，真正的大西北。”
劉瞳輕笑。
“也是啊，就像兩個鄰居，我家大業大，你四海為家，我弱小時你來欺負了我就跑，我強大了就把你趕走，讓你再也夠不著我。”
陳朔失笑，接著變成苦笑。
“可惜，一個鄰居趕走了，又來了另一個鄰居。我家大業大，總有興衰，每個鄰居都來騷擾，總有被人破門而入的時候。”
青年不免感慨，他來自后世，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草原人踏破中原的大門，侵入中原腹地，名為民族大融合，實際上就是血腥的殺戮。只不過中原的文化比較生猛，草原民族來一個同化一個，不同化的都被趕走了，同化的最后都消失了。這其中都是血的代價。而如今這個秦朝，統一中原后國祚還綿延了五六百年，更是從未被北方民族侵入中原腹地的先例，可以說這個時代的秦人對草原人沒有多少仇恨與恐懼，強悍的草原騎兵甚至更能激起他們的勇氣。
可是現在，天下真的大亂，魂陣破碎的關中未必能守住最后的基業，再加上如今又是個門閥林立的時代，像極了后是歷史上那個中原地陷、衣冠南渡的時期，而此時雄居草原的又恰恰是那個統治中原百年的鮮卑族，說不定真的會歷史重演。
好在，鮮卑族現在的老大正在與自己做著同樣的事。說不定情況沒那么糟糕。
“也不知道陳曦怎樣了。”
陳朔忽然冒出這么一句，林鏡心說道。
“她不是來信說定會在大禮前趕到嗎，有宇文適在，你也不用太擔心。”
青年還是皺眉。
“他們可是要穿過曹威遠的地盤，不能不讓人擔心啊。”
又是一陣清風吹過，劉瞳說道。
“放心不下的話，我們去迎一下也好。”
陳朔輕握瞳兒的手，對她很是感激。宇文適畢竟曾經行刺于她，還弄成重傷，此時因為自己卻間接擔心起對方的安危。劉瞳淡淡微笑，一臉釋然。
“畢竟是曹威遠那邊，去的話也只能是我和茉。”
青年終于找到合適的機會把手放在沉默少女瘦削的肩頭，這次她沒有躲，好像沒什么反應，在陳朔看來已經是相當乖巧了。
“那你們也要小心。”
鏡心擔憂地看向青年，陳朔真想上去親她一口，可現在三個人都在這，親誰不親誰有點麻煩，能不能親到就更麻煩了。
時至正午，陳朔終于如愿以償吃到了肉，當然是自家秘制烤雞肉，淋上醬汁夾在不太松軟的“面包”里，多少有點意思。最重要的是與自己重要的人平靜地在一起，度過的每分每秒都是幸福。
這一刻，陳朔發自內心感謝上蒼，或者說命運，也可以說是那個人，他感覺自己穿越時空來到這里，就是為了這一刻的美好。果然，不經歷風雨，彩虹不會那么絢麗，不經受苦難，幸福也不會如此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