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中入蜀地的群山上空，一輛馬車凌空飛渡江河山川，一日幾千里，向林莽密布的蜀中疾速而去。

　　車廂里，三人沉默不語，只聽到不停呼嘯的風聲。劉瞳雙手輕輕握拳，潔白如玉的指關節偶爾傳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脆響，林鏡心袖口都被她自己卷成麻花，時而看向劉瞳，偶爾瞥向旁邊的陳曦。

　　“兩位嫂子，快追上了。”

　　陳曦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卻讓另外兩人緊張起來，林鏡心終于受不了這種氣氛，深吸一口氣。

　　“陳曦，你想把你哥怎么樣？”

　　陳曦目光無波看著林鏡心。

　　“抹除……”

　　“閉嘴！”

　　林鏡心冷冷盯著陳曦，若不是女孩此刻周身魂力流轉，凜然不可侵犯，她都想一巴掌扇過去。

　　“原因？”

　　一旁的劉瞳稍微冷靜一些，卻也處于爆發的邊緣。陳曦仍舊不緊不慢，就像旁觀者在陳述毫不相干的故事一般。

　　“他們三個被邪惡的東西污染了，存在本身就是對生命的威脅。等到他們無法控制體內的黑暗時，就是災難降臨之日。”

　　劉瞳問道。

　　“以你的能力，可以進化邪惡的吧？”

　　林鏡心也略帶期待地看向始終面無表情的小女孩，只見后者平靜說道。

　　“不能。”

　　一陣沉默，劉瞳的心沉入谷底，林鏡心更加惱火。

　　“你這沒良心的！我告訴你，追上了他們我第一個對付你，能跟陳朔死在一起，我高興死了！”

　　陳曦只是平靜說道。

　　“帶你們來，就是讓你們見最后一面。我也是，那里有我兩個重要的人，告別很重要。”

　　林鏡心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劇烈起伏，她從未想過那個天真無邪有點任性的小女孩，竟能說出這樣的話。可是，這并未結束。

　　“他有多能跑，你們大概也清楚，帶上你們至少讓他猶豫一下……”

　　“那我現在就死！”

　　林鏡心忽然出手，周身頓時劃出金、火、雷三道魂力，卻不是自殺，而是全部轟向陳曦。女孩藏在袖口里的手指微微一動，三道攻擊力十足的純凈魂力停在兩人之間，無法前進分毫，金的鋒銳、火的灼熱、雷的狂暴被全面壓制，緊緊鎖在那狹窄的空間里，就連林鏡心也絲毫無法動彈。

　　“嫂子，我也很難過，可是沒辦法，相比于全世界的人一起死，只能讓他們去死。”

　　無論表情還是眼神，陳曦都平靜到極點，唯獨落下的兩行淚透露她不為人知的悲傷。林鏡心呆呆看著女孩，良久之后頹然坐倒，同樣落下眼淚，面色蒼白地低聲呢喃。

　　“那你也不能……”

　　感受到兩人傳來的悲傷，劉瞳仰起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到底是為什么？”

　　“在我們原本的時代，已經面臨末日，來自虛空的強大生物將我們屠殺殆盡。”

　　陳曦依然語氣平淡，說出來的話卻令人震驚與疑惑。

　　“我是第一個靈魂覺醒之人，用盡所有力量扭轉時空，把哥哥在內的許多人送到過去，改變歷史，創造奇跡。”

　　盡管聽上去似懂非懂，但兩人都潛移默化地明白其中道理，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好像從陳曦口中說出來的話，哪怕超出了她們的理解范圍，也會被潛意識中的理解能力簡化解析，她們本應該在這種感受里受益匪淺，卻因為無盡的悲傷與焦慮而毫不自知。

　　“可是，來自虛空的黑暗干擾了這次傳送，不僅讓我們散落在各個時間節點，還切斷了我和啟靈石之間的聯系。包括哥哥在內的絕大多數穿越者被黑暗污染，成為吞噬靈魂的兇獸。好在啟靈石完成了最初任務，這幾百年來，也算打下一些基礎。只是我們時間有限，必須盡快消滅黑暗源頭。”

　　“那你應該直接去鷲巢，夫君的本領都是從那里學來的。”

　　劉瞳稍微握緊雙拳，她想起當日，在長安的晨曦烤餅鋪子里，陳朔對她說要去萬里求學，她毫不猶豫地送出紅魚令，他們后來都把那塊紅色鯉魚當作定情信物。

　　“解決這邊的事，再去鷲巢。”

　　陳曦說完，馬車急速下墜，一陣失去重量的感覺貫徹全身，心也跟著懸起，他們追上來了。

　　看著一輛沒有馬的車廂從那么高的地方掉下來，最后平穩落在一塊山石上，沒發出半點聲息，陳朔緊皺眉頭，他能清楚感覺到馬車里傳出的滾滾魂力，那種熟悉到極點的感覺讓他一陣心悸，其余兩人亦然。

　　“曦兒！”

　　宇文適第一個站起來，他此刻汗流浹背，一看就是剛剛做過劇烈運動，實際上眼前看不到邊際的這些山都是他背著其他兩人翻過來的。

　　車廂久久佇立紋絲不動，宇文適有些激動又有些膽怯地上前幾步，最終沒有走近馬車。

　　車廂門打開，第一個出現的果然是陳曦，女孩跳下馬車的時候陳朔才看到后面望向這邊的兩名少女。

　　“曦兒……”

　　宇文適還是鼓足最大勇氣，踉蹌跑過去，來到女孩面前，猶豫了一下，展開雙臂抱住陳曦，后者沒有躲閃或掙扎，只是平靜接受。

　　林鏡心也終于忍不住跑出來，撲進陳朔懷里，淚水早已如斷線珠鏈，濕透青年前襟。

　　“沒事了吧沒事了吧……”

　　宇文適好像在自言自語，他并不奢求得到陳曦的回答，只是想這樣稍稍安慰自己。女孩雖然沒有任何反應，卻緊緊抱住寬闊的背脊。

　　劉瞳走下馬車，來到陳朔身前，青年也將她摟進懷里，三人就這樣相擁而泣，沒有過多的言語。看著這一幕的高垣茉動容之余，還是提高警惕。他們沒有說什么，不代表也不會做點什么。

　　陳曦俏皮一笑，宇文適似乎又看到從前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剛剛有些愣神，女孩便如同輕風一般脫離他的懷抱，然后飄到陳朔三人面前，高垣茉準備射出飛刀，卻看到陳曦那略帶渴望和乞求的眼神，暫時停止了動作。

　　只見陳曦有些蠻橫地擠開劉瞳與林鏡心，鉆到她倆中間，靠進哥哥胸口，潔白的小臉蛋在濕透的衣襟上磨蹭。一陣酸楚涌上陳朔心頭，他看著所愛的人，溫柔地輕聲說道。

　　“陳曦，我愛你……”

　　風拂過濕潤的面頰，并未吹干淚痕，只是令視線更加模糊。

　　“瞳兒，我愛你……”

　　四個人抱得更緊，似乎要將彼此融化。

　　“鏡心，我愛你……”

　　林鏡心再也不能自已，痛苦地嚎啕大哭。天地一聲長嘆，吸走了過往，呼出了情傷，只留下難言的衷腸。

　　宇文適凝望鉆進哥哥懷里的小妹妹，感覺又回到了當初，他準備走過去，將陳曦拉過來攬入懷中，宣示自己的主權。然而一股凌厲的氣息充斥山崗四周，讓他繃緊了每一根神經。

　　只聽陳朔不算大聲，卻絕對突兀地說道。

　　“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