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藥女?”
太后斜瞥了一眼迷茫的沈清歡,曾經(jīng)的慈愛臉色早已不在,只剩鄙夷,“南疆有一類生活在最底層的賤奴,從出生便被各種補(bǔ)藥飼養(yǎng)長大,至此她們的血便異于常人,不能戕人之生,卻能死骨更肉。”
緩緩抬腿走到沈清歡身邊的圈椅上坐下,司馬婺華看著低垂著頭、神色不明的少女,想她受的打擊不輕,心下暢快激悅,“百年前,司馬太祖游歷時帶回一個藥女,也不知受什么蠱惑,非要娶她為妻。為了抬她的身價(jià),趁著當(dāng)時瘟疫,他便用心愛女子的一滴血混了水救了一個垂死的病患,至此便宣稱什么‘神女出,天下定’,后來還費(fèi)盡心思從蠱族帶回一塊神石。”
沈清歡低著頭,微瞇了眼,不禁想起剛來尚燕國參加天食節(jié)時,祭臺之上發(fā)出奇異光彩的石頭。
“呵,什么神石,不過就是試藥女的破石頭。在蠱族,賤奴被飼養(yǎng)到及笈如若被試出不是藥女,便只有一死。”
太后抬手拿起矮桌上的一盞金樽,微泯一口,言語輕快怪異,“哦,對了,你的寶貴之處,或許就在于蠱族十六年前便不再飼藥女,所以你,便是這世間最后的藥女。”
沈清歡感覺頭頂一沉,只覺一只冰冷的手拂過自己的頭發(fā),尖利的指套刮著頭皮有些麻癢,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桶冰水般渾身一顫,抬頭看向眼眸深沉如死水一般的太后,怕她一個不小心便戳破她的天靈蓋,連忙搭話,
“可。。。可即使如此,我也是司馬家的血脈啊。”
“你是聽不懂哀家的話嗎?”司馬婺華像看傻子般瞥了一眼驚恐的沈清歡,“哀家只聽過藥女飼藥而生,從未聽過可血脈相承,要不司馬家曾經(jīng)也不會每年偷著送與南疆那么多剛出生的女嬰,待到神女嫁人,便換來新的及笈藥女來當(dāng)這勞什子神女。”
沈清歡聽完,暗暗心驚,什么神女只出司馬家,原來不過就是貍貓換太子的戲碼,司馬家族旁支眾多,多一個女子而已,誰會知曉懷疑。
只覺太后話已說完,沈清歡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著再找個話題多活一陣,“我。。。我。。。”
“放心,哀家現(xiàn)在留著你還有用,畢竟還要借著你如今的名氣讓司馬晗更加正言順地繼承王位。”
沈清歡聽到此處才緩了一口氣,背上已被冷汗浸濕。
至少不會死了,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原本倒地喃喃自語的蕭巖聽到此處,扶著案桌趔趔趄趄地站起身,滿臉驚詫不甘,“司馬家嫡子和李氏二房嫡女的兒子,你。。。你想要改朝換代?!”
太后桀桀地笑了幾聲,站起聲緩緩走到大殿中央,燭光似火,映著她沾著血漬的臉很是可怖,她展開雙臂,閉上眼,似在等著什么,在一片血海中似很是享受愜意。
沈清歡見狀,心中百感交集,朝代更迭,贏到最后的卻是最無情無義的那一個,一個寡人,真的值得這么多血肉鋪就嗎。
一陣綿長的鐘聲響徹皇宮,殿外已響起了陣陣鞭炮的聲音。
尾牙已至。
司馬婺華猛地睜開眼,想來太原李氏的府兵也已按約到達(dá)殿外,睜眼狂喜地看著緊閉的大門,下一刻,便毅然地趴倒進(jìn)一片血污中,神色瞬間換上一副凄慘的模樣,言語卻鏗鏘有力,
“開殿門!”
隨著一陣沉悶的吱呀聲,中間的光亮乍泄,逐漸擴(kuò)大清晰,蕭巖只覺眼前寒光一現(xiàn),不禁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猛地響起一陣陣暗器飛旋的聲音,沈清歡抬眼便見幾個面具男子瞬間倒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割開了幾個想要嘶吼的同伴咽喉。
血色噴濺,殿門大開,太后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互相殘殺的的死士,支吾著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人身披金甲頭戴銀盔從殿外的一片火把紅燈中逆光而來,踏著血水緩步而入,滿地的斷肢殘骸,卻如履平地一般,隨之而來的還有他身后道道呼嘯的利箭。
瞬間!打斗中的死士便一個個倒下,原本早已沉靜的血地霎時又濺起點(diǎn)點(diǎn)猩紅。大殿里只聽見蕭巖劫后余生一般的興奮嘶吼,
“宣。。。宣王!”
沈清歡圓瞪著雙眼,不可思議地看向來人,但呼嘯密集的利箭立刻讓她亂了方寸,才受了驚嚇,手腳虛脫,一時竟也沒反應(yīng)過來,她竟是被亂箭射死嗎?
躲無可躲間,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的竟是南無月的臉,心中似有什么被猛然抽走了,只剩下頓頓的疼。
終究只是一人而已。
突然!手臂上一緊,衣裾翻飛、秀發(fā)婉轉(zhuǎn),天旋地轉(zhuǎn)間,沈清歡突然仰面倒地。
背上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fù)巫∷屗箾]有一絲倒地的疼痛感,抬眼間,面前的竟是那個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帶著面具的男子。
大開的殿門吹散濃厚的血腥,一陣?yán)湎憧M繞鼻尖。
突然涌來的害怕和孤寂瞬間被清空,沈清歡的身上心里盡是男子溫暖的氣息,所有的喧嘩叫喊似乎都靜了,只聽見朵朵煙花在殿外綻開,絢爛又幻滅。
這不是夢吧,沈清歡緩緩抬起雙手,心里急迫卻又膽怯,顫抖著取下男子那恐怖可怕的面具。
耀眼奪目的光芒中,是那張熟悉的無雙容顏,神色依舊淡然無波,但深邃的眸子在煙火的印染下竟像盛滿了一世春花,明媚靜好,似揉了十方秋夏。
至此,不見火樹銀花,燈火闌珊,沈清歡滿眼只是這謫仙般的男子。
可望而不可及的妄想瞬間到了她眼前,以為注定相遇卻無法走近的人,就這樣撞進(jìn)了她的眼眸里,盛滿了她的時光。
下一刻,沈清歡不自覺地張開雙臂抱住了他,像是獨(dú)飲孟婆的那一盞虔誠,這個擁抱來的太早也太遲。
夜空如繁花千樹,一滴淚終究落了下來。
其實(shí)我很害怕,怕死,怕離別,不舍勘破,可這一刻,心中卻盛滿了所向披靡的勇氣。
“你來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