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的清晨，明汐拉開窗簾，陽光毫無阻礙地傾瀉進(jìn)(jìn)來。
小區(qū)(qū)解feng了。
樓下終于不再是空蕩蕩的，幾個(gè)老人坐在長椅上曬太陽，小孩子騎著滑板車在空地上轉(zhuǎn)(zhuǎn)圈，物業(yè)(yè)的人正忙著撤掉警戒線。明汐深吸一口氣，空氣里帶著初夏特有的清爽，她甚至能聞到不遠(yuǎn)(yuǎn)處綠化帶里新開的月季花香。
手機(jī)(jī)震動(dòng)，顏贏的消息跳出來：“你們小區(qū)(qū)能自由進(jìn)(jìn)出了吧！”
明汐笑著回復(fù)(fù)：“嗯！自由了！”
“那你出來吧，我?guī)閎ネ竿笟??！?p> “好呀！”
她飛快地?fù)Q好衣服，抓起背包沖出門。母親在廚房里喊：“早飯不吃啦？”
“不吃了！顏贏等我呢！”
——
顏贏的車就停在小區(qū)(qū)門口。明汐拉開車門坐進(jìn)(jìn)去，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自由的感覺真好。
“想去哪兒？”顏贏笑著看她，“這段時(shí)(shí)間憋壞了吧？”
明汐伸了個(gè)懶腰：“哪兒都行，只要不是家里。”
顏贏想了想：“黃花溝怎么樣？現(xiàn)(xiàn)在六月份，花都開了，風(fēng)(fēng)景正好，也不算太熱?！?p> “好啊！”明汐興致勃勃地掏出手機(jī)(jī)，“我查查遠(yuǎn)(yuǎn)不遠(yuǎn)(yuǎn)……”
她的手指剛點(diǎn)(diǎn)開地圖APP，手機(jī)(jī)屏幕突然一變——一個(gè)外地的號碼打進(jìn)(jìn)來，明汐仔細(xì)(xì)一看，是北魏鎮(zhèn)(zhèn)的王恒與。
“喂？”她疑惑地接起。
“是明汐吧？”
明汐一愣，下意識坐直了身子：“嗯，是我。”
顏贏察覺到她的變化，側(cè)(cè)頭看了她一眼，慢慢將車靠邊停下。
“是這樣，”王恒與的聲音干脆利落，“明天早上我們鎮(zhèn)(zhèn)里有個(gè)干部要從你們市出發(fā)(fā)回去，正好能捎上你。你抓緊時(shí)(shí)間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走，來了先到集中隔離點(diǎn)(diǎn)隔離幾天再上崗?！?p> 明汐的呼吸一滯：“明、明天？”
“對，明天早上七點(diǎn)(diǎn)，我讓他到你家小區(qū)(qū)門口接你。”王恒與頓了頓，“有問題嗎？”
明汐張了張嘴，一時(shí)(shí)不知道該說什么。
有問題嗎？當(dāng)(dāng)然有！她剛剛重獲自由，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還沒來得及和顏贏好好約會(huì)，還沒來得及……
“明汐同志？”
“……沒問題?！彼罱K說道。
電話掛斷后，車內(nèi)(nèi)一片寂靜。
“怎么了？”顏贏輕聲問。
明汐握著手機(jī)(jī)，突然覺得有些荒謬：“單位讓我明天就去報(bào)(bào)到?！?p> 顏贏明顯愣了一下：“這么快？”
“說是正好有車來接?！泵饗嘈σ宦?，“我想去支援的時(shí)(shí)候不讓去，現(xiàn)(xiàn)在好不容易自由了，又突然要把我抓走?！?p> 顏贏沉默了一會(huì)兒，伸手握住她的手：“那……黃花溝還去嗎？”
明汐看著他，突然鼻子一酸。
她多想像個(gè)普通女孩一樣，和男朋友開開心心地去郊游，去看花，去享受這個(gè)難得的六月晴天。
可她現(xiàn)(xiàn)在是“明汐同志”了。
“不去了吧，”她低聲說，“得回去收拾行李?！?p> 顏贏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重新發(fā)(fā)動(dòng)車子：“那我送你回家。”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明汐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心里亂成一團(tuán)(tuán)。她應(yīng)(yīng)該高興才對——終于要上崗了，終于要開始新生活了。
可為什么心里這么不是滋味？
——
到家后，明汐翻出早就準(zhǔn)(zhǔn)備好的行李箱，開始往里面塞衣服和生活用品。
母親站在門口，欲言又止：“明天就走？”
“嗯，單位有車來接。”明汐頭也不抬地答。
“那……我?guī)湍閌帳鞍??！?p> 母親走過來，把她胡亂塞進(jìn)(jìn)去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重新疊好。明汐站在一旁，突然發(fā)(fā)現(xiàn)(xiàn)母親的眼角有些發(fā)(fā)紅。
“媽……”
“沒事，“母親擺擺手，“早晚都要去的?！?p> 明汐蹲下來，抱住母親：“我會(huì)?；貋淼??！?p> 母親沒說話，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
晚上，顏贏又來了，手里拎著一個(gè)大袋子。
“給你帶了些東西，”他把袋子放在地上，“電熱毯、保溫杯、常用藥……”
“只是，對不起！”顏贏突然這樣說道。
“你干嘛，干嘛突然說對不起？”明汐疑惑道。
“我之前答應(yīng)(yīng)你了，你去報(bào)(bào)道第一天，我要送你去的，現(xiàn)(xiàn)在，現(xiàn)(xiàn)在只能你自己去了?！鱉佢A失落的看著明汐。
“哎呀，你別為這種小事傷心。你平時(shí)(shí)那么忙，本來就不好請假。上次是你們主任受不了你軟磨硬泡，這段時(shí)(shí)間你們還這么忙，她怎么可能放你走！”
“再說了，那邊也不安全，你更不能去！”
明汐安慰著顏贏，她明白，對于她的事，顏贏從來都是言出必行。
“那，那等你能回來了，我開車去接你！”顏贏抱住明汐，深情說道。
“嗯?？贍?，有一個(gè)月我是回不來的，沒關(guān)(guān)系，你只要有時(shí)(shí)間就給我發(fā)(fā)微信，打電話，別太想我就行?！泵饗楊^靠在顏贏心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怎么可能不想你，我現(xiàn)(xiàn)在就很想！”顏贏跟明汐撒起了嬌。
面對黏糊的顏贏，明汐突然想起父親給她的電棍和辣椒水。
原來，在乎她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保護(hù)(hù)她。
“別傻了你。你要是想我，就認(rèn)(rèn)真工作，這樣時(shí)(shí)間就會(huì)變快了，我也能早點(diǎn)(diǎn)回來見你啦！”明汐笑道。
“嗯，有道理！”
——
第二天清晨六點(diǎn)(diǎn)半，明汐拖著行李箱站在小區(qū)(qū)門口。
父母堅(jiān)(jiān)持要來送她，父親甚至罕見地幫她拎著行李。顏贏也早早到了，站在她身邊，時(shí)(shí)不時(shí)(shí)看一眼手表。
六點(diǎn)(diǎn)五十，一輛白色SUV緩緩駛來，停在他們面前。
車窗搖下，一個(gè)三十多歲的男人探出頭：“你是明汐嗎？”
明汐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您是……”
“我是咱們鎮(zhèn)(zhèn)新來的扶貧第一書記劉捷，順路接你去單位?！蹦腥誦α誦?，“行李放后面吧?！?p> 顏贏幫她把行李搬上車，趁著父母和張站長寒暄的間隙，他突然緊緊抱了明汐一下。
“照顧好自己，”他在她耳邊低聲說，“有事隨時(shí)(shí)聯(lián)(lián)系?！?p> 明汐用力點(diǎn)(diǎn)頭，生怕一開口就會(huì)哭出來。
上車后，她搖下車窗，看著父母和顏贏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yuǎn)，直到拐角處徹底消失。
劉書記瞥了她一眼：“第一次去鄉(xiāng)(xiāng)鎮(zhèn)(zhèn)工作？”
“嗯。”
“習(xí)(xí)慣就好，”他笑了笑，“北魏鎮(zhèn)(zhèn)雖然偏，但人都實(shí)(shí)在?！?p> 明汐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城市景象。
高樓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開闊的田野和遠(yuǎn)(yuǎn)山。
她的新生活，就這樣倉促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