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走啦，回家吃飯啦！”教室外小黑子和圓圓已經(jīng)(jīng)站在那里等得不耐煩了。

　　“哦哦，這就來(lái)……”唐吆吆轉(zhuǎn)(zhuǎn)過(guò)頭，不再看張志遠(yuǎn)(yuǎn)。那個(gè)(gè)男生已經(jīng)(jīng)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趴在那里很久沒(méi)動(dòng)(dòng)了。

　　“走吧，顧春風(fēng)(fēng)。”

　　永興小學(xué)(xué)在飲食一方面其實(shí)(shí)還蠻人性化的。

　　學(xué)(xué)校設(shè)(shè)有食堂，供離家遠(yuǎn)(yuǎn)的同學(xué)(xué)用餐，校領(lǐng)(lǐng)導(dǎo)(dǎo)、老師和學(xué)(xué)生吃一樣的飯，所以總得來(lái)說(shuō)味道還是不錯(cuò)(cuò)的。可惜菜的品種只有那么幾樣，不是青椒黃瓜，就是豆角土豆，零星的點(diǎn)(diǎn)綴一些肉絲肉片。到了冬天，一水的大白菜，不是白菜燉豆腐，就是醋溜大白菜，周三是酸菜汆白肉，周五是白菜餡包子，弄得師生都覺(jué)得食堂大師傅是白菜仙人投胎轉(zhuǎn)(zhuǎn)世。

　　雖然種類少，但是勝在量大管飽。大師傅手穩(wěn)(wěn)得可以，一大勺盛過(guò)來(lái)絕對(duì)(duì)不打折。反正也不是自家買賣，樂(lè)得慷慨。可是不允許浪費(fèi)(fèi)，吃多少要多少，陳主任每天中午到了飯點(diǎn)(diǎn)先不吃飯，就在食堂里溜達(dá)(dá)，看誰(shuí)浪費(fèi)(fèi)了就抓到教導(dǎo)(dǎo)處去寫檢討。同學(xué)(xué)們都說(shuō)陳主任跟森林里的大灰狼似的，沒(méi)事就來(lái)抓小孩。

　　開(kāi)始的時(shí)(shí)候，唐吆吆因?yàn)楹悶嬉渤贓^幾次食堂，可惜實(shí)(shí)在不對(duì)(duì)胃口。畢竟唐老爺子的廚藝不亞于浸淫幾十年的拳法，一手糖醋鯉魚盡得魯菜大師的真?zhèn)鰨研」媚锏奈縛陴B(yǎng)(yǎng)得刁極了。對(duì)(duì)著那些不舍得放油的黃瓜土豆實(shí)(shí)在下不了筷子，小姑娘一度認(rèn)(rèn)為自家學(xué)(xué)校也就是以量大來(lái)忽悠忽悠人。

　　后來(lái)升了初中高中，她才知道，小學(xué)(xué)的食堂是有多實(shí)(shí)在。初高中的食堂都以營(yíng)(yíng)利為目的，雖然菜品琳瑯滿目，可是菜量實(shí)(shí)在太少了。大師傅打菜都要抖三抖，一大勺盛到學(xué)(xué)生盤子里也就不到一半，就這還是大師傅今天心情好，法外開(kāi)恩。如果只是菜量少，唐吆吆也就忍了，可這做得究竟都是些什么東西啊，西紅柿炒月餅，紅燒葡萄干，咖喱雞腸……大師傅怕不是從英吉利學(xué)(xué)的廚藝吧。

　　每每看著盤中亂七八糟的一坨，唐吆吆才倍加懷念自己的童年時(shí)(shí)光。

　　可惜時(shí)(shí)光不能倒流，小學(xué)(xué)時(shí)(shí)的唐吆吆還是樂(lè)顛顛地每天回家吃飯，反正學(xué)(xué)校離家也近，來(lái)回花不了多長(zhǎng)(zhǎng)時(shí)(shí)間。

　　有唐吆吆帶頭，小黑子自然是緊隨其后，顧春風(fēng)(fēng)則是不想在食堂花錢，自家母親做的飯才是最可口的。至于圓圓……

　　其實(shí)(shí)圓圓的老爹還是樂(lè)得讓圓圓在食堂吃飯的，畢竟自家的孩子委實(shí)(shí)能吃，飯量都快趕上自己這個(gè)(gè)成年人了。學(xué)(xué)校食堂量大管飽，價(jià)(jià)格不貴，丟過(guò)去省了不少負(fù)(fù)擔(dān)(dān)。

　　可惜學(xué)(xué)校明顯是不樂(lè)意的。第一次打飯的時(shí)(shí)候，別的學(xué)(xué)生要半勺菜就夠了，結(jié)(jié)果圓圓硬是要了一勺半的菜。老式的鋁鐵飯盒，圓圓盛了滿滿一盒米飯。陳主任一開(kāi)始站在圓圓身后，看著冒尖的一盒飯菜，下定決心要把這個(gè)(gè)眼大肚子小的小胖子抓成浪費(fèi)(fèi)典型，結(jié)(jié)果生生被這個(gè)(gè)小胖子教做人，原來(lái)真的有人能吃這么多。執(zhí)(zhí)教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有學(xué)(xué)生能把飯吃出蕩氣回腸的感覺(jué)。

　　后來(lái)再去的時(shí)(shí)候，大師傅就找圓圓要雙人份的飯票了，畢竟學(xué)(xué)校不是做公益，多少也要顧及一下成本。圓圓的奶奶一算錢，嘆了口氣，還是讓孩子回家吃吧。

　　于是這樣，不同班的幾個(gè)(gè)人在中午回家的路上又重聚了。

　　出了校門，就是幾個(gè)(gè)賣東西的小攤，琳瑯滿目地掛滿了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夏天的時(shí)(shí)候有劣質(zhì)(zhì)冰棒、呲水槍、畫片，冬天的時(shí)(shí)候有廉價(jià)(jià)的彩噴、四驅(qū)(qū)車、氣球和賀卡。反正市面上流行什么，這里就賣什么，你總能在這里找到一款你心儀的小玩具。

　　每次路過(guò)的時(shí)(shí)候，小黑子就喜歡拉著唐吆吆他們?cè)讖@徘徊一陣，雖然口袋空空，但這不妨礙他們站在一旁看著。賣貨的大爺也不趕他們，畢竟聚攏人氣才是做買賣的道理，誰(shuí)知道這里面有沒(méi)有未來(lái)的VIP大客戶。

　　“你們看，這里居然有及時(shí)(shí)雨宋江和呼保義宋江！”小黑子激動(dòng)(dòng)地拉了拉圓圓的衣服，兩個(gè)(gè)人一起雙眼放光地看著放在小攤上售賣的水滸卡片。

　　不知什么時(shí)(shí)候起，學(xué)(xué)校里流行起收集這些東西。平時(shí)(shí)一頁(yè)書不看的孩子，隨口能準(zhǔn)(zhǔn)確地說(shuō)出水滸一百單八將的名號(hào)(hào)和對(duì)(duì)應(yīng)(yīng)星辰。

　　所有的孩子尤其是男生對(duì)(duì)這些卡片趨之若鶩，連帶小浣熊干脆面一時(shí)(shí)間成了零食排行榜的榜首。那個(gè)(gè)時(shí)(shí)候形容一個(gè)(gè)孩子家有錢，不是看他坐什么車上學(xué)(xué)，而是看他能不能集齊那一百零八張卡片。如果有誰(shuí)家能買一箱干脆面，只集卡不吃面，那簡(jiǎn)(jiǎn)直土豪到了極點(diǎn)(diǎn)。

　　“你說(shuō)這是真的嗎？”圓圓在一旁小聲地問(wèn)道。

　　由于這些卡片過(guò)于流行，市面上有不少假冒產(chǎn)(chǎn)品橫行，有的粗制濫造，可有的看起來(lái)跟真的沒(méi)兩樣，讓人一時(shí)(shí)之間難辨真假。

　　旁邊一直老神自在的賣貨大爺不樂(lè)意了，“小同學(xué)(xué)，不知道不要瞎說(shuō)啊，你看看這做工，看看這印刷，哪里像假的了。真卡在這邊框上和假卡的區(qū)(qū)別大了去……”說(shuō)著給小黑子和圓圓講解起真卡和假卡的區(qū)(qū)別。

　　唐吆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本來(lái)對(duì)(duì)這些東西就不太在意，只是隨手翻著小攤上的各色玩具。旁邊的顧春風(fēng)(fēng)看出了唐吆吆的不對(duì)(duì)勁，問(wèn)道：“怎么了？”

　　“嗯？”唐吆吆回頭看了一眼顧春風(fēng)(fēng)，雙眼有些失神無(wú)光，“沒(méi)，沒(méi)什么……”然后臉上勉強(qiáng)(qiáng)擠出一絲微笑，可是眼睛里卻一點(diǎn)(diǎn)笑意也沒(méi)有。

　　顧春風(fēng)(fēng)看著唐吆吆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事實(shí)(shí)上他在上課的時(shí)(shí)候，就發(fā)(fā)現(xiàn)(xiàn)唐吆吆的不對(duì)(duì)勁了。

　　劫后余生……又或者兔死狐悲嗎？

　　“別……別想太多。”猶豫了半天，顧春風(fēng)(fēng)還是說(shuō)了話：“你幫不了他的。”

　　“什么？”唐吆吆?jiǎn)柕饋?p>　　“那個(gè)(gè)男生……張志遠(yuǎn)(yuǎn)，”顧春風(fēng)(fēng)搖搖頭說(shuō)道：“你幫不了他。沒(méi)寫作業(yè)(yè)是他的錯(cuò)(cuò)，誰(shuí)也怪不著，老師說(shuō)他是對(duì)(duì)的。”

　　“可是……老師起碼可以……不那么兇啊。”唐吆吆固執(zhí)(zhí)地認(rèn)(rèn)為老師起碼應(yīng)(yīng)該溫柔一點(diǎn)(diǎn)，或者委婉一點(diǎn)(diǎn)。

　　那些話說(shuō)出口，真的很傷人。

　　“哎……”顧春風(fēng)(fēng)嘆了口氣，“可是沒(méi)有用啊。”

　　“什么？”

　　“和善對(duì)(duì)張志遠(yuǎn)(yuǎn)是沒(méi)有用的，他依然不會(huì)(huì)寫作業(yè)(yè)。事實(shí)(shí)上這學(xué)(xué)期他已經(jīng)(jīng)很多次不完成作業(yè)(yè)了，不管因?yàn)槭裁叢潁@些都是錯(cuò)(cu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