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屆的娃兒還是有點安靜，斯斯文文的，不比得上一屆那些，我?guī)У納弦粚媚莻€班，那些娃兒活躍得很哦”。班主任坐在講臺邊緣翹著個二郎腿突然發(fā)言了，正在排隊報到的同學(xué)都轉(zhuǎn)過頭來看他：油亮的皮鞋，略帶喇叭口的黑長褲，搭一件商務(wù)風(fēng)的格子襯衣，還是扎進褲子里再系上皮帶的那種，看得出來是剛剪的短寸頭，零星露出幾根白頭發(fā)。他要是不說話，誰都不知道講臺邊坐著的是個老師。

　　“聽說你們今年考得還挺好的嘛？”一位女家長走過去和班主任搭話。

　　班主任露出滿意的笑容，好像擴音喇叭又調(diào)大了一個音量鍵開始發(fā)聲：“今年我們金石中學(xué)確實考得不錯，我?guī)У哪莻€班里面99％的娃兒都上了線，特別是有一個娃兒還上了北大哦......”，又有一些家長湊過去和班主任搭上了話，大概都是在交流讓這位“優(yōu)秀”的班主任好好管管自家的孩子。

　　金石中學(xué)在大門口張貼了高一新生分班報到表，孫兮兮和爸爸在報到表上看到所屬班級后，一路詢問才找到了高一三班。孫兮兮加入到“龜速前進”的排隊大軍，前面是一個一米八幾的高個子男生，一米五八的孫兮兮被擋得死死的，視線所及只有男生的背，散發(fā)著淡淡男孩子的氣息，那種兮兮也說不上來的氣息，但是兮兮很喜歡。兮兮從來就是個聽話的孩子，至少，在別人看來是這樣。傳統(tǒng)的圈養(yǎng)教育，爸爸說什么就是什么，從來不反駁，也不敢反駁；媽媽買什么就穿什么，從來不拒絕，也沒資格拒絕；大人說燙頭發(fā)拉頭發(fā)太張揚，兮兮就頂著一頭自然卷扎起高馬尾；大人說小孩子家家的長身體不能減肥，兮兮就接受一臉?gòu)雰悍省氨３幀蔽⑴值納聿?.....就連來到金石中學(xué)，也是爸爸托關(guān)系給錢進來的。雖說是給了“高價”，但也不可能進到快班（在民謠縣那邊，家長們都把實驗班叫成快班，普通班說成慢班），其實金石中學(xué)好歹也是個市級重點中學(xué)，只不過在民謠縣的三所市級重點中學(xué)里，金石中學(xué)最差了。兮兮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人生，習(xí)慣被面前高大的背影擋住視線，習(xí)慣夾在隊伍中慢慢向前。過了半個多小時，終于要排到兮兮了。負責(zé)引導(dǎo)填報名表的是一個女生，清瘦的臉龐加了一個厚劉海，有些稚氣，淡藍色的短袖搭著藍色背帶褲，配著小白鞋，干練的動作，沉穩(wěn)的聲音，怪不得班主任氣定神閑地坐在講臺邊和家長們交談，原來是找了個得力的“助手”哇。前面的男生在報名核對表上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依次核對了信息后在確認欄瀟灑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兮兮探出頭看了一眼，哦，他叫周臨，他的名字簽得好好看啊。兮兮在最后一頁的倒數(shù)第二個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核對信息無誤后在確認欄簽上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

　　“我給你們說一哈，今天下午五點半，還是這個教室，我們在這里進行第一次集中，所有同學(xué)必須按時到場哦，我老王會提前在這里等你們的。已經(jīng)報了名的同學(xué)就按指引表上寫的去找自己的寢室，早點把床鋪整理好，該準(zhǔn)備的生活用品準(zhǔn)備好，我們學(xué)校的小賣部或者外面......”班主任還在噼里啪啦地說個不停。兮兮和爸爸來到女生宿舍二單元，爸爸從皮卡車上搬下來被單枕頭，拿出桶盆熱水瓶，準(zhǔn)備和兮兮一起上樓。

　　“家長不能上樓，孩子都這么大了，要讓她學(xué)著自己獨立嘛，孩子住幾樓哦？”宿管阿姨攔下兮兮爸爸。

　　“好像是二樓，是吧兮兮？”爸爸尷尬了。

　　“嗯”兮兮也遲疑了一下。

　　“二樓嘛，也不高，讓孩子自己去，你就在樓下等一下嘛”阿姨笑嘻嘻地說。

　　一個樓梯上去，每一層樓都有4間寢室，兮兮抱著被子吃力地推開201虛掩的門，原來每間寢室又被分隔成三部分，有兩部分被安排成可以分別住6個人的房間，另外就是一個只有一張上下床的小單間，這樣算來，一個大寢室就可以住14個人。兮兮抱著被子在201尋覓了一遍，發(fā)現(xiàn)只有小單間里的上鋪還空著，便把被子放了上去，下鋪那張床凌亂放著被子和生活用品，看起來匆匆忙忙沒有來得及收拾的樣子。往返幾次后終于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鋪和生活用品，兮兮和爸爸出校門準(zhǔn)備去吃午飯。不愧是重點高中的校門口，比起以前鎮(zhèn)上初中的校門口，這里擺滿水果攤、小吃攤、日用品攤的街道實在是熱鬧許多，街道上一家挨一家的飯館，其間夾著文具店或飾品店，盡頭還有一家社區(qū)超市和快餐店，兮兮想著下午去逛逛超市。

　　“這些小吃看起來香、美味，其實不曉得里面加的什么添加劑，你不要買這些吃”爸爸又在嘮叨了，兮兮只得連聲嗯嗯點頭。學(xué)校開學(xué)的這天，校內(nèi)校外人滿為患，特別是在這飯點，外面的飯館都坐滿了人，忙得店員焦頭爛額。兮兮和爸爸挑了相對人少的一家館子，和別人拼桌坐下，點了上桌會快一點的小面，靜靜坐等。

　　“那你下午就要回家了嗎？”兮兮問。

　　“嗯，家里還有幾家的生意催的急呢！”爸爸回答。他從錢包里掏出400塊錢和一張飯卡遞給兮兮，“你們班主任說這周上10天，這張飯卡里面已經(jīng)充值了80塊錢，第一周可能會用錢比較多，上交這樣那樣的資料費，反正你自己看著辦，該吃的吃，該用的用，這么大的姑娘了，我們不可能天天管著你，現(xiàn)在掙錢也不容易，你還是用錢省著點”。兮兮的鼻子有點莫名的酸，她覺得一貫嚴厲的爸爸今天特別溫柔，或許是因為自己第一次要離開鎮(zhèn)上這么久這么遠吧。

　　吃完面，兮兮在校門口看著爸爸開著皮卡車離開，她沒有哭，一個人去了街盡頭的超市，慢慢悠悠地逛了半個小時，提著一大包糖果和日用品回寢室。9月的重慶，依舊熱的要死，何況還是在下午兩點左右的大太陽下，兮兮沒有打傘，雖然媽媽經(jīng)常讓兮兮出門要打傘。滿頭大汗地回到寢室，陽臺上有一個女生在洗臉，另外有幾個女生坐在床上小聲閑聊，還有幾個在安靜午睡。回到自己的小單間，下床的被子已經(jīng)鋪好，但東西依舊凌亂的堆放起，兮兮爬上床，看了看手表，兩點四十一，嗯，可以睡一會兒。

　　醒來就五點零七分了，201的同學(xué)差不多都去了教室，正有幾個剛剛也出了門。馬上起床，急急忙忙往陽臺跑，想洗把臉，撞上剛回寢室的同學(xué)，兮兮說了對不起就往陽臺跑，連同學(xué)的臉都沒認清，只感覺那同學(xué)進了她的小單間。洗完臉準(zhǔn)備往教室飛奔，出門時瞥見小單間的那位同學(xué)，兮兮叫了一句：“走啊，五點半教室集中，要遲到了”，那位同學(xué)沒有回答。兮兮跑到教室，前排的位置都坐滿了人，只有倒數(shù)的那兩排還空了幾個位置，兮兮走到倒數(shù)第二排找了個位置坐下，心想應(yīng)該還會換位置的。班主任拿著花名冊在講臺上開始點名，這時，走進來一個女生，中分短發(fā)，白色T恤，黑色短褲，黑色涼鞋，清爽消瘦略黑的皮膚，吸引了全班同學(xué)的注意。

　　“來了啊，自己快去找位置坐”，班主任示意她找位置坐下。她走過來，坐到了兮兮旁邊，高冷嚴肅的神情，看起來并非善類，讓兮兮不敢開口和她講話。

　　“孫兮兮”

　　“到！”

　　“吳星月”

　　“到~”她慢悠悠地回答。

　　點完名后，班主任對大家做自我介紹：“咳...咳...我王軍，王老師，大家可以叫我老王，實不相瞞，我都四十幾歲了，別看我看起來還年輕，主要是心態(tài)年輕哈”全班同學(xué)都笑了，“我是八九年縣里的文科狀元，上一屆帶的一個文科班，他們還是給我面子，高考考得不錯，得到了學(xué)校的一致好評，今年學(xué)校讓我?guī)銈儼啵彩薔壏鄭皇俏掖蹬９乙涯銈兌妓瓦M理想的大學(xué)，新起點，新開始，我們?nèi)旰竽貿煽冋f話！初次見面，我都給你們自我介紹了一哈，你們也都做個自我介紹，大家相互認識一下”。教室里開始嘀咕起來，老王示意第一排第一位同學(xué)做自我介紹，一個一個的，挨著向后襲來。中間排靠窗的同學(xué)站起來：“同學(xué)們好，我叫周臨，來自銀湖初中，平時呢，比較喜歡書法......”他笑著發(fā)言，陽光隨和的性格和一米八的身高嚴重不符啊，兮兮想起上午確認欄那個字跡瀟灑的“周臨”簽名。很快，左邊的同學(xué)坐下來，兮兮就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她回過神來，到她自我介紹了，之前想好的字句突然找不到記憶，手心瞬間冒汗，感到臉頰漲紅，只有條件反射地說出：“大家好，我是高一新生孫兮兮”......